第一次听说李娟这个名字是在一个好书推荐的个人电台。主播朗读了一小段《走夜路请放声歌唱》里的文字,质朴而童真,让人内心宁静,于是开始去网络上搜索这个作者,随后又去买来她的作品。看完《阿勒泰的角落》后,将它推荐给一个朋友,谁知朋友读了个开头就发来信息说觉得像在记流水账一样。还真是“One man's meat is another man's poison.”
我喜欢李娟的文字,她让我感受到一股爱生活、爱自然、质朴童真、宁静淡泊的力量。读她的文字,感觉作者就是一个整天上蹿下跳的小姑娘,仿佛精灵一般,自由游荡于新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作者的想象力是丰富的,她可以把一个孩子的笑容描写为“笑起来的时候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溢着甜甜的细细的漩涡儿。”(P60)
作者的内心是孩子气的。一切在我们看来极其普通的老鼠、泥鳅之类的动物都在作者的笔下活灵活现、别具一格。
“ ‘我们把盆斜着放,那样水位就高了,盆沿低了。老鼠喝水的时候,只需趴在盆沿边把脑袋往里一伸,就可以喝着了,喝完后抹抹嘴就可以走了……’ 我妈说:‘神经病。’可是我真的就这么做了,并且夜夜想到老鼠们此刻正在水盆边排队喝水的情景,便睡得很香。”(P225)
“猪生活在桥头真幸福,不用整天待在臭臭的猪圈里,也没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会儿逮着鸭子猛追一趟,一会儿再‘扑通’一声跳到水渠里游两圈。一天到晚,尽在村子里到处乱窜,不时凑在别人家门缝上或趴在院墙上往里窥视。到了半下午,估摸着是时候了,就哼哼唧唧往家赶――家里还有一顿好吃的等着呢。”(P228)
作者的观察更是细致入微,描写亦是大胆幽默。
“他们喝酒的状态与程度往往有规律可循。那些在柜台边站着喝或坐着喝的人,可能才刚刚开始或只喝了一瓶;盘腿坐到柜台上的,一般来说已经两瓶下肚了;至于高高站到柜台上低头顶着天花板的,不用说已经喝到第三瓶。假如喝到第四瓶的话,就全睡在柜台底下了。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加纳尔喝到四瓶,是一定会踩着院墙上房顶的。而米列提喝到第四瓶,通常会跑到河边从桥上往下跳。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酒鬼,从村里的各个角落集中到我家店里轮流照镜子,每人还随身带着梳子,一个个沉默着,没完没了地梳头……真让人受不了。
乡政府的秘书马赫每喝醉一次,就到我们家订做一套西装,还很认真地讨价还价。
还有河西的巴汗,每次喝醉了就挨家挨户还债。
而我们这里的电老虎塔什肯喝醉了,则是挨家挨户收电费。收完电费后,再跑到房子后面挨家挨户地掐电。
平时挺好的一个小伙子,一喝醉了,就哭得一塌糊涂,非要认我妈为干妈不可。我妈只好答应他。但到了第二次喝醉,他还要再认一次。”(P48-51)
平时看多了那些主题深刻的主流作品,读一读李娟的文字,就仿佛万物萧条中的一抹新绿,令人眼前一亮;又好像炎炎夏日里的一井甘泉,沁人心脾。不禁也让我想到了《小王子》的作者圣艾克絮佩里。同样是看似流水账般地记录了小王子的星球游历,讲述了“我”和小王子相处的点滴,却足以让人感动到热泪沸腾。著名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封它为“20世纪最伟大的存在主义小说”。周国平先生评价《小王子》“既高贵又朴素,既深刻又平易近人,从内容到形式都几近完美,却不落丝毫斧凿痕迹,宛若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李娟的作品,给我的感觉亦是如此。
周国平先生认为“人是自然之子,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人类幸福的永恒前提。幸福在于生命的单纯和精神的丰富。”
从这个角度看,我相信李娟是幸福的,她与自然相处得那么和谐:“还有那些没什么花开的植物们,深藏自己美丽的名字,却以平凡的模样在大地上生长。其实它们中的哪一株都是不平凡的。它们能向四周抽出枝条,我却不能;它们能结出种子,我却不能;它们的根深入大地,它们的叶子是绿色的,并且能生成各种无可挑剔的轮廓,它们不停地向上生长……所有这些,我都不能……植物的自由让长着双腿的任何一人都自愧不如。首先,绿色就是大地上最广阔、最感人的自由呀!当我们看到绿色,总是会想:一切都不会结束吧?然后就心甘情愿地死去了。这一切多么巨大,死去了都无法离开它……真的,一株亭亭地生长在水边的植物,也许就是我们最后将到达的地方吧?”(P73)
孩子气的童真让她葆有了生命的单纯,对自然、生活的热爱和好奇使她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
高中毕业就随母亲深入新疆,在远离大千世界、先进电子科技的自然环境中经历与思考,这才有了我们现在读到的文字,这是高等教育培养不出来的,是充斥着信息的网络世界无法塑造的。
李娟,一个普通到可能成千上万邻家姑娘也同样拥有的名字,没有惊艳的背景,毋需华丽的辞藻,带给我的是百感交集的阅读体验。我想,能读懂李娟、欣赏李娟的读者也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一定也多少葆有着“生命的单纯和精神的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