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真的经常去苏晚的画室。有时是下午,有时是傍晚,每次来都会带点小礼物,有时是一杯热咖啡,有时是一块她喜欢的草莓蛋糕,有时是一本旧书。
苏晚的画室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墙上挂着她的画,桌上放着颜料和画笔,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放着她喜欢的书。陆时砚来的时候,会坐在画室的小沙发上,看着她画画,偶尔会跟她聊几句,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有一次,苏晚在画一幅江边的夜景,画了很久都不满意,烦躁地把画笔扔在桌上。陆时砚走过来,捡起画笔,递给她:“别着急,慢慢来。”
他站在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调色。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暖暖的,让她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手指很修长,握着她的手,轻轻在画布上涂抹。很快,江边的夜景就变得生动起来,灯光映在江面上,像流动的星河。
“好了,”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看着画,“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苏晚看着画布上的画,又看了看他,笑了笑:“谢谢你,陆时砚。”
“不用谢,”他说,“你很有天赋,只是有时候太着急了。”
那天晚上,陆时砚在画室里陪她到很晚。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画布上,也落在他们身上。苏晚煮了两碗面条,加了个荷包蛋,递给他一碗:“尝尝我的手艺。”
陆时砚接过面条,尝了一口,点了点头:“很好吃。”
苏晚笑了,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面。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慢条斯理的,像在享受时光。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美好,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陆时砚,”她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喜欢拍照?”
他放下筷子,看着窗外的月光,沉默了几秒,才说:“因为想把美好的瞬间留下来。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能用照片把它们定格下来,这样至少还有个念想。”
苏晚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点难过。她总觉得,他的话里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好像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想问,又没敢开口,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那你呢?”他转头看着她,“为什么喜欢画画?”
“因为想把心里的东西画出来,”她说,“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用画来表达。比如……比如我画的《灯》,其实画的是你。”
陆时砚愣住,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点惊讶。
“三年前,我总在傍晚去江边看你拍照,”苏晚低下头,声音有点轻,“你站在路灯下,背影融进暮色里,像幅画。我不敢靠近,只能坐在远处的石阶上,偷偷把你的背影画进画里。那时候,你是我唯一的光。”
陆时砚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想摸她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他看着她,眼神很温柔,却又带着点她看不懂的痛苦:“苏晚,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抬头问他,眼里带着点疑惑。
“没什么,”他摇摇头,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苏晚点点头,收拾好画笔和颜料,跟着他走出画室。夜色很浓,巷子里很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陆时砚把伞往她这边倾了些,自己的肩膀又湿了。
到了苏晚家楼下,她站在单元门口,看着他:“陆时砚,明天你还来吗?”
“来,”他点头,“我明天给你带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你上次说喜欢。”
苏晚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好,我等你。”
看着苏晚上楼,楼道里的灯一层层亮起来,陆时砚才转身离开。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就着冷风吹了下去。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他扶着墙,弯下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胃癌晚期的诊断书放在抽屉最深处,像一张死亡判决书。他原本想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却没想到会再遇到苏晚。这个在三年前偷偷给他塞薄荷糖、在雨里等他镜头的女孩,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灰暗的世界。
他不敢告诉她真相,怕她难过,怕她崩溃。他只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陪着她,给她带喜欢的东西,教她画画,把能给的温柔都给她,哪怕这些温柔像雾一样,很快就会散。
第二天,陆时砚果然带了蔓越莓饼干来画室。饼干还是热的,散发着甜甜的香味。苏晚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酥脆香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很好吃,”她笑着说,“比我上次在面包店买的还好吃。”
“你喜欢就好,”陆时砚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吃饼干,眼神很温柔,“我妈妈以前经常做给我吃,这是她的配方。”
“你妈妈一定很温柔吧?”苏晚问。
陆时砚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几秒,才说:“她走了,去年冬天。”
苏晚愣住,手里的饼干差点掉在地上。她没想到会提起他的伤心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摇摇头,“都过去了。”
那天下午,陆时砚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晚画画。苏晚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加快画画的速度,想早点画完,陪他聊点开心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陆时砚忽然说:“苏晚,我们去江边看日落吧。”
苏晚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去了江边。秋天的夕阳很美,把江面染成了金色,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他们坐在江边的石阶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粉红色、紫色……
“真美啊,”苏晚感叹道,“要是能一直看到这样的日落就好了。”
陆时砚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会的,以后我们经常来。”
苏晚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好啊。”
她没注意到,陆时砚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像在安慰她,也像在安慰自己。
夕阳完全沉下去的时候,江风吹了过来,有点冷。陆时砚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苏晚身上。外套上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药水味,苏晚裹紧了外套,心里暖暖的。
“陆时砚,”她忽然开口,“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陆时砚愣住,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点惊讶和痛苦。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会拒绝,才听见他轻声说:“好。”
苏晚的心跳得很快,她看着他,笑了起来,眼里闪着光。她以为,他们终于可以像其他情侣一样,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画画拍照,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美好的日子。
她不知道,陆时砚答应她的时候,心里有多痛。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未来,却还是忍不住想抓住这短暂的美好,哪怕最后会让她更难过。他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苏晚,我骗了你。
那天晚上,陆时砚送苏晚回家的时候,在她额头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那个吻很温柔,却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像夕阳下的江面,美好又易碎。
苏晚摸了摸额头,站在单元门口,看着陆时砚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充满了幸福。她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安静地告别,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健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