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大学伙食比较差,早上吃了早餐去上课,到十点钟就饥肠辘辘了。若是遇到老师到了中午还压堂,教室里便会有”不经意”弄出的饭盆碰饭勺的声响。有一天教授课讲得正入神,听到声响,一笑,话题一转,说,"你们知道鱼香肉丝应该怎么做吗?"于是津津有味地讲起来,大家哄堂大笑。
读硕士时,教英国文学的导师和教德国文学的师母觉得学生食堂伙食太差,每到周末就把各自的研究生招到家里聚歺。通常南方来的同学负责做鱼,我负责包饺子。导师是上海人,喜欢开我玩笑:"北方姑娘不会包饺子是嫁不出去的。"当时真该问问导师,不会包饺子嫁不出去,会包饺子就一定能嫁出去吗? 会包饺子是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充分不必要条件,必要不充分条件,充分必要条件,还是既不充分又不必要条件?
不管是什么条件吧,饺子还是会包的。但是做面食的本事也就到此为止。特别是,从来都没有学会过发面。上大学之前家里负责发面的是妈妈(虽然做菜的是爸爸),大学时住宿舍自然没有发面这回事,到美国读书时同住的是台湾姑娘,跟着她学了些菜脯蛋,蚵仔煎之类的菜,又跟美国同学学会了烤西点。中式面食则停留在一年包一两次饺子,或用自发粉烙个大葱花发面锅盔。
直到前几天,夸下海口,告诉女儿买的包子不好吃,我来做好吃的肉包子。自发粉口感不对,且偏咸,于是买了团做比萨饼用的面。不算完全失败,但不够松软。痛下决心:学发面。发个面有什么难的。
买好酵母,买好面粉,请闺蜜来教我。和好,放在instant pot 里,恒温。过两个小时就涨成一大球!松松软软,里面全是洞洞,麦香浓浓。豆包,花捲,以及朋友点名要的糖三角,各做若干。开蒸!
半小时后,掀开锅盖,全不见白白胖胖,所有的蒸物全是实实称称,摸上去硬梆梆如同橡胶。听说过打狗馒头吗?我想这些就是了。
为什么啊? 各种网搜,找不到答案。我只能得出结论:发面是生物,不是物理;生物的东西都是不听话的。
面对一锅橡胶蒸物,忽然想到北方女人是多么的不易。南方女人淘个米加点水一顿饭就有了。北方女人呢,先要把麦子碾成粉,然后或发面,或擀面,揉起来都是力气活,三角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手部屈肌,手部及手指深层屈肌,肱桡肌…差不多是全身运动。再看看台面,和面的盆,蒸锅,地板,样样需要清洗。算下来,做面食比做米饭要多花至少一倍半的时间。一日三餐,若全得自已做,北方女人还有时间做别的吗? 难怪我宁肯不要identity 也不做面食啊一一虽然没想过这事儿,下意识里似乎知道呢。又想到,西方人几乎不吃米,基本上全是面食,所以各种厨房里的机器,全是应付面粉的:和面的,压面的,烤面包的,各种刀,铲子,烤盘,板子,容器…北方人应该是机械化的先行者才对啊(不过或许不是所有的北方人都象我这么懒)。
谢谢你们,发面的橡胶豆包花捲糖三角。面食我放弃了,不管它是什么东西的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充分不必要条件,必要不充分条件,充分必要条件,还是既不充分又不必要条件。
大米理论式的庸俗社会人类学我还是打住别讲了。但是,敢于放弃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