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寒舟
后来温泽想，大概从林淼的一声“大叔”起，他就对她留了心思，起了念想。才有了之后的穷追不舍，势在必得。
1
温泽是去抓逃课的外甥时，遇见林淼的。
商场偌大的电玩城里，因着是工作日，不过三三两两的人，他一眼就看见了娃娃机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侄子温浩在旁指挥，林淼负责操作。
“往左往左一点，哎，过了过了……”
温浩在一旁着急，林淼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像个认真的小学生，紧张地问：“这回对了么？”
林淼穿白色针织无袖T，磨边牛仔短裤，配一双白色匡威经典款。细白的手腕上戴一根红绳，是全身上下唯一扎眼的装饰。
简洁中带着两分帅气，温泽想她应该是个有个性的姑娘。
温浩先看见他，心虚地叫了一声“舅舅”。
林淼不过瞥了他一眼，注意力就又在面前的娃娃机上，却像是出于礼貌一般，随口叫了一声“大叔”。
“咳咳……”
温泽一直觉得被叫大叔是他35岁以后的事，他现在才28，正是一个男人的大好时期！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稍显正式的着装，谁让人家姑娘叫得理所当然呢。
2
一局结束，温泽叫温浩过来，准备带他走，林淼却挡在了温浩身前。
“他玩游戏输给我了，今天要听我的，你要走自己走。”林淼声音清冷，倒与她精致冷漠的面容十分相称。
温泽看一眼温浩，温浩的目光有几分躲闪，小声道：“愿赌服输，不是舅舅教我的么？”
原来温浩在电玩城见过林淼几次，知道她玩得好。今天他趁午休时间来溜达又碰上了她，就起了跟她比试的心思。
林淼起先不理他，后来经不住他磨，就说输的人要为对方做一件事。他满口应了，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而林淼要他做的事就是教她抓娃娃。
“姐姐玩什么都很厉害，谁知道抓个娃娃，一个多小时了什么也没抓到，我也不想逃课啊。”温浩委屈道。
温泽看向林淼，林淼却不看他，只抬了抬下巴，说道：“我要是会的话，还用他教么？”
温泽失笑，觉出这姑娘的可爱来，于是打商量：“娃娃机我擅长，让他回去上课，我教你。”
好一会儿，林淼都没说话，只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眉头微蹙，嘴角下撇，十万分不满意的样子。
温泽摸摸鼻子，只觉自己人生头一回被嫌弃得彻底。
3
林淼最终点头同意了，温泽觉得这将是自己打个漂亮翻身仗的机会。可事实证明，他真是想多了。
林淼的手指纤细白嫩，放在别的操作台上不止赏心悦目，更是灵活十足。偏偏在娃娃机面前，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专注，操作上不是歪了就是偏了。
只是每回失败后，她的沮丧似还不如他的强烈，只微微松垮一些肩膀，自嘲一笑，好像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但又不甘心，继续尝试，一次又一次，认真且专注。
温泽看着她的侧脸，从她倔强的面容上看出隐隐的孤独。他忽然想她是不是做过比今天更多的尝试，和经历过更多次的失败，才有了如今的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或许不是抓不住娃娃，是抓不住她心里想要的。
他陪着她在电玩城耗了一下午，最后空手而归。
出了电玩城，林淼看了看手机，之后没有再跟他说话，仿佛他们从不认识一样。
温泽说请她吃饭，她不理；问她微信，她说没有；问她电话，她说不必，他只得庆幸他是在刚才玩游戏的时候问了她的名字。
但她没有拒绝他送她。上了车，她说了“S大”两个字，就开始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到了校门口，她下车往学校里走，走了一段，她转身，立在原处，说道：“今天我生日，你跟我说一句生日祝福吧。”
“你以后不必一个人，永远有人等你，有人陪你。”
她听了一笑，原本冷漠的面容，敛了两分倔强，多了几分柔和，“不是祈使句变肯定句，就能成真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温泽反问，随即认真说道，“如果我们再遇见，我会追你，要这祝福成真。”
4
那天林淼只留给温泽一个背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等温泽找遍S大也没能找到她的时候，他才知道她的确不需要回答他，因为她根本不打算再见他。
但他还是再次遇见她了，在C大的50年校庆上。
彼时温泽和系友应邀返校联欢，庆典结束后他们一同游校园忆曾经。经过美术系的教学楼时，他看见了林淼，也瞬间记起来，从S大穿过去就是C大。
他追过去，叫了她的名字，他看见她回了一下头，却继续走进了教学楼。
他一路跟过去，正愁找不到她的时候，她从一间办公室探出身子。
“这是我舅舅。”林淼说道。
温泽听她胡说八道，又看眼前的辅导员老师明显诧异的眼神，赶紧补充道：“的同事……我是她舅舅的同事，她舅舅出差了。”
那辅导员的目光在俩人身上转了几转，对着林淼说道：“你舅舅看来挺年轻的。”
温泽对林淼要做什么毫不知情，可看她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想必是有原因，正想解释一句自己是下属。
谁知林淼早就想好了，她淡定说道：“我爸二婚，娶的年轻。”
她面上表情认真，语气里还带着两分嘲讽，像极了是对父亲再婚的不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温泽听着，一时间无法将那天那个高冷的她和这个谎话随口就来的她重叠在一起，可他也更感兴趣了，更想知道、了解她了。
5
出了办公室，温泽怎么想都觉得林淼是达成所愿了，根本不是退而求其次。
C大的外宿条件：一是有传染病、二是有严重的心理疾病需要人照顾、三是有亲戚在本市并同意收留。
刚才在办公室，林淼以第三条为由，以温泽为人证，提出外宿申请。
辅导员老师明显还是怀疑，说要考虑一下，她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想麻烦新舅舅一家，可是跟宿舍人的确相处不好，万一生出什么事，对谁都不好，要不……老师帮我换个宿舍吧。”
这样的折中果然很快被批准。
“完了完了……”温泽连连叹气，故弄玄虚。
谁知林淼并不接招，丁点好奇也没有，只继续往前走。
温泽无奈，迈开大长腿，越过她两步，又转身面朝她倒着走，边说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已经让我的追求之路满是阻碍，谁知你还这么聪明！耍得了我，斗得了老师，怎么办？我对你已经喜欢到了第二个阶段——陷于才华。”
“我不喜欢你。”林淼一如既往的冷冷冰冰。
温泽却不在意，笑道：“我以前不喜欢吃香菜，现在也喜欢了，所以人也是会喜欢原来不喜欢的。你可以慢慢来，我等你。”
“我讨厌香菜。”
“我现在就戒。”
6
鉴于温泽的厚脸皮，他成功拐到了林淼陪他逛校园，还美其名曰“重温校园浪漫”。
明明是他呆过四年的学校，他却表现得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自然只招来林淼嫌弃的白眼。
“林淼。”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温泽抬头看，不远处走来两个长得不错却明显刻薄相的女生，他觉得她们来意不善，林淼却只是一副惯常的冷脸。
“这是你男朋友么？”其中个子高一些的女生问道，随即笑道，“都怪你之前太独来独往了，别人都当你是被包养怕别人知道呢。这回好了，你带着男朋友来一趟，以后就没人传了。”
“你是？”温泽问道。
“我们都是林淼的室友，不过林淼不常在宿舍呆，估计都不记得我们的名字了。”另一个女生接道。
“别乱攀关系，你们和我用不上‘友’这个字。”林淼语气冰冷，又对温泽说道，“你知道她们什么意思吧？你走吧。”
两个女生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林淼被包养，温泽怎么会不懂？
“你有么？”温泽看着林淼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回应他的是林淼的冷哼和转身的背影。
7
“放手！”
“不放。”
林淼离去前，温泽抓住了她的手，还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啊！”温泽的小腿被林淼狠狠踢了一下。
“高冷小野猫，”温泽委屈叫道，“你倒是把你的爪子伸向她们呀，一人一爪子，抓花她们的脸，我都给你担着，别踢我呀。”
明显感觉到林淼挣扎的动作一顿，温泽对上她的眼睛，收了戏虐，认真道：“我只问一次，你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问。”
林淼回他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可温泽知道她往心里去了。因为他感觉到她放松下来了，没了方才的敌意和决绝，虽然她仍是冷声说让他放开。
难得能抱到美人，温泽又怎会轻易放手？他勾一勾唇角，更凑近两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怎么办？我对你的喜欢好像已经跨过人品，到了痴于肉体的阶段。不放，舍不得。”
“你……你放开！”
加了主语，语气应该更强烈的，温泽却听出了她的色厉内荏。但他不敢再逗她，准备见好就收，只最后在她耳边说道：“你先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他说完，一手困住林淼，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起电话。
“张老师吧，我是刚才跟林淼一起从您办公室出来的……其实我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今天也是来参加校庆的……”
温泽说到这里，严肃起来。
“可是张老师，我刚才碰见林淼的两个室友，她们当着我的面就敢造谣林淼是被包养的，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林淼。这是言语攻击的校园霸凌，更是诽谤！她们也都成年了。您说我是不是要走法律程序，起诉她们？”
8
最后两个女生被温泽通知去了辅导员办公室。
“林淼，你个胆小鬼。”温泽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算是看清她了，她也就是一张冷脸看上去有几分厉害，内里却是个绵软的。典型的纸老虎一只，傲娇的本事倒是无人能及。
想着，他松开林淼，还作死地举起手，坏笑道：“哎哎，林同学，这可是你占我便宜，你得对我负责啊。”
林淼抬头看他一眼，退开两步，又给了他一脚。
温泽挨了一下，却还是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笑嘻嘻道：“这一下明显比刚才轻得多。”
林淼抿了抿嘴唇，下逐客令，“你还不走？”
这一句在温泽听来，颇有反语的意味。像是分别的恋人明明不舍，却口是心非道离别。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男朋友的义务还没尽到，怎么能走？走，咱们去搬宿舍，我得尽快以家属身份去跟你的新室友见面。”
“我同意你身份了么？”
温泽晃一晃俩人握着的手，“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嘴要诚实。”
回应他的又是一脚。
9
那天温泽帮林淼搬了宿舍，还买了大堆的零食贿赂新室友。
“我家林淼害羞，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你们千万帮我照看着，别被人欺负了。另外还得请各位帮忙挡一下林淼的桃花，我怕她被追跑了。”
一通话说得另外三人大呼“中国好男友”，而对温泽来说，意外收获则是林淼难得的红脸，那美景简直引人犯罪。
隔天，他们的恋爱故事就被三个尽职尽责的室友传到了班里，而他自觉作为家属需要亮个相，下午就出现在他们班的专业课上旁听。
许是受不了同学们的频频注视，林淼瞪他一眼，“回去上班。”
温泽露出一口好牙，“我休了年假。”
“……”
一连守了几天，温泽认真观察着林淼的一举一动，了解她的喜好。
她几乎没有朋友，没有社交，不用微信，不热衷逛街。她喜欢发呆，喜欢去电玩城打游戏，喜欢在图书馆睡觉……
“我不喜欢粘人的男生。”林淼说道。
温泽笑，“我平常不这样。”
“那你还不回去？”
“那不行，我现在处于告白阶段，得不到你的承认，我茶不思饭不想。”温泽无耻起来，他自己都害怕。
林淼看看他，咬咬嘴唇，说道：“你站在这里，不准跟着我，一会儿告诉你答案。”
温泽连连点头，结果眼看着她走出几步，又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以为她不同意，苦笑一声，想着该如何继续打这场持久战。
短信提示音响了三次，他才打开来看，这一看，又瞬间让他满血复活。
“好了，你赢了。”
“我喜欢你。”
“明天去上班。”
10
温泽遂了心愿，又粘了林淼两天，才乖乖回去上班。可他不懂收敛，笑得忒招摇，免不了被公司里的单身汉嫉妒，堆了不少的工作给他。
忙了几天，他还不忘发短信跟林淼请罪，谁知林淼乐得自在，回他两个字“挺好”。
幸好他早就收买了她的室友，知道她收到他的信息总是会扬起嘴角。而他也发现隔着屏幕发信息，她要诚实一些，他也更能听到他想听的。
比如，他打电话说想她，她通常只会回他一个“嗯”。但他要是发信息的话，她偶尔也会回他一句“我想你”。他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傲娇女友怎么办。
这天温泽忙完，正准备联系林淼时，才发现一个小时前，林淼给他发信息问他能不能来接她，后面是一个KTV的地址。
他赶紧打她电话，问她还在不在，让她呆在那儿，他马上过去。
到了KTV，温泽推门，看见林淼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仿佛被遗弃的小兽。
她看见他进来，起身踩在桌子上向他走过来，眼看她要踩空了，他慌忙接住她，像抱小孩一般将她抱在怀里。
她紧紧搂住他脖子，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
“他明天要结婚了，我没有爸爸了。”她说完，伏在他肩头像是去了所有力气。
11
听着林淼的话，温泽才知道她那天在辅导员面前说的话半真半假，她的父亲的确是要二婚了，的确娶的年轻。
她说小时候，她也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他宠着她，惯着她。可是从母亲去世，他来这里做生意、且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们之间就很少见面了。
她说她寄住在叔叔家，却始终像个外人。
她说父亲不回去，所以她特意来这座城市上学，可他在她开学的时候来过一次，后来就只派人送东西过来，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她说她看见过，父亲跟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有说有笑。
“他通知我婚礼，顺带祝我生日快乐，可是他不知道我生日早就过了……他曾经说要给我抓娃娃的，我练会了所有的游戏，却唯独抓不到娃娃……他以后是别人的爸爸了。”
林淼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哭，没有流泪，可正是这样一种隐忍如旁观者的冷淡，才更叫温泽心疼。
原来她那天看手机是在等她父亲的消息，原来她那么固执地学抓娃娃是因为父亲的承诺，原来她身上抹不去的孤独是因为爱的缺失。
“以后我会记得你的生日，我会帮你抓娃娃，你还有我。”温泽吻一吻她额头。
12
温泽抱着她在KTV坐了好久，直到她心情平复下来，她难得地跟他撒起娇来。
“你唱歌给我听。”她说道。
“你想听什么？”
她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换了个姿势躺在他腿上，“随便。”
温泽从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爱你一万年，仿佛要用所有深情的歌词来表白自己的心意。
林淼躺在他腿上，仰头看他，偶尔伸出手摸一摸他的喉结和下巴，难得地主动与他亲近。
“怎么，你对我的喜欢刚刚到痴迷肉体的时候么？”温泽眉眼带笑。
“是又怎么样？”她又开启了傲娇属性。
“是的话，我就要纠结了。不知道是该让你停在这个阶段，好给自己谋些福利。还是该让你快一点，醉于我的深情，更离不开我。”
“那你纠结去吧。”
她说完撑着胳膊，仰起头吻上他，他配合地低头，亦吻得深情。
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痴于肉体，迷于声音，醉于深情。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