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
文:杨进荣
我的书架上,至今保存着一个七十年代,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三次搬家,东西扔了不少,但这个煤油灯不曾丢弃……
我生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国家和百姓都很穷困,乡镇通电的几率很小,煤油灯是每家必备的照明工具。而且是凭购油证打煤油,每家每户好似月供半斤,还是一斤,时间久远,记不大清楚了。
我家有三盏煤油灯。上窑一盏,厨窑一盏,圪窑子一盏。一般人家在半墙订一巴掌大的木片,煤油灯和火柴便置放在上面。其目的,一是煤油灯点着后,光亮的面积更大,二是小孩够不着以防大人下地后,小孩玩耍引发火灾。
乡土散文:煤油灯
那时我家好像沒有木片,钉子更是稀罕,三盏灯分别放置在土窑的窗洞上。煤油灯本来光线就暗,加上搁在窗台上,则光线更加微弱。
大众化点煤油灯的时代,工人干部家庭已用上了罩子灯,那个亮,让我羡慕了好多年。
我上小学时,沒有家庭作业,放学或寒暑假,铲草铲草,帮大人干农活,所以煤油灯,并不是人们渴望的那么重要。
煮洋芋一锅,随便挑食两颗,玉米糊一碗,吃喝完灯一吹就睡。不知道什么叫愁,不懂得什么样的生活最好。滚一个铁环,跳一个房儿,翻邻家墙拔一根指头粗的萝卜,偷偷钻进生产队的农田揪一把豌豆角。大人一喊就跑,玩伴喊一声就跟。雨天两腿泥,旱天浑身土。土坑里打闹,山坡上乱跑。老师打一顿,家长不计较。邻居说几句,家长不在心。
小学就是这么简单且快乐着。
进入中学后,高中恢复了,煤油灯亮的晚上,就是前程,就是饭碗。常常因熬夜费煤油而遭家人埋怨。当时大多数同学辍学务农,或着经营买卖。亲人也劝过我,包产到户了,赶紧耕田种粮,致富当万元户……而我偏偏不这样想,所以把地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瞧不起我,认为我是个不听大人话的坏孩子……
供应的煤油不够点灯,父亲每月都要到拖拉机站找朋友买二斤柴油点灯。柴油点灯,黑烟稠浓,夏天打开门窗正好灯下苦读,到了天寒地冻,门不敢打开,灯烟把一个屋子弄得乌烟瘴气,天亮嗓子咳出的尽是黑痰,两个鼻孔门就象两筒土法榨油的黑窑洞……
我所就读的中学是当时的县立第四中学,五个乡才一所全日制完全中学。住校的高中生每人一个灯盏,等到下晚自习,打开教室门,一股浓烟滚滚而出,第二天跑早操,每个学生鼻孔门黑黑的……
就是这么艰苦简陋的条件,只要考入高中,只有一个信念,上不了本科,升个师范,也要跳出这个贫瘠之地,实现人生的宏愿!
想起煤油灯,就想起那个心无旁骛的纯真年代,它让我能静心专致地投入理解记诵了那么多知识,除了课本,学校图书室贮藏多年,几乎无人问津的文史哲方面的书籍,基本全部读完。而读它只能在子夜前后的煤油灯下。
想起煤油灯,就想起和我处境身世差不多一样的同学,吃不饱,穿得烂,三十人挤一间宿舍,无法趟平翻身,但他们在自治的煤油灯下,陪星星满天,看朝阳升起。煤油灯把他们送到了如今的省市长教授学者的位置,不知多年不见的他们,对当年的煤油灯做何感想评述?
煤油灯,你是我的希望之灯,幸福之灯,在你的映照下,才有了我金色的华年,硕果满枝头的中年!
煤油灯,你是我的乡愁,刻印在靑少年时代,现代灯光越亮越好,我越是要感谢你让我在那个一穷二白的时代,精神之花牢牢地扎在心头,至今书不舍得丢弃,笔不扔心搁辍!
我的小说散文诗歌,是煤油灯灯芯上放光的灯花。
我的兴趣和志向,是煤油灯孕育的儿女,不囿于一时之艰,为将来奋勇璀璨。
我爱读书,我爱写作,但我更爱照亮我书本的存放在书架上的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