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衷
每个人内心的执犟,就像恶魔也像战士。
曾经写执犟写的都是自己,偏执地全盘否定,倔强地割袍断义。自我拷问与批判是自带属性,每次割裂的时候首先要把自己拧干,翻过来翻过去先自我折磨一番。之所以为战士,执犟着不回头,义无反顾,让我躲开更多血肉模糊式的痊愈,让我一路到底。
其实我是想用点文字来说明一下执犟的脾气与我无关,基因自带,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因为看到了相似的脸想起另一个人罢了。
昨日去看望了姑姑,也见到了爸爸的姨,我去世奶奶的妹妹,姐妹俩老了似乎更是有几分相似。
我的奶奶是我在我大二的时候离开的,但是现在已经记不得奶奶的样子,她是家中四老中我唯一有幸能够见到的。她年轻的时候丈夫早逝,独自带大五个孩子。我在别处出生长大,每年过年能见上一阵子,我既不是最大或最小的孙辈,也不是男儿,不依赖和亲昵。应该十三四岁开始,见面就勤了,因为每隔一个周末我就要独自一个人蹬着自行车代表我爸去看她,买点她可能需要的东西,那个时候她对于我来说更多像一个任务,每周需要完成的家庭作业。不仅如此,她好像一直在非常执犟地四处奔走追诉着什么,我看不太懂所以总觉得有点无理取闹,因为她常常闹得鸡飞狗跳。
我偷偷在后面听大人们讲话,那个时候我期望世界和平。
她弥留之际,我远在千里之外,妈妈帮我连通了电话,我看不见她,也只能凭空多唤了她几声就挂断了电话,喉咙处的酸哑很是挠心。因为各种原因竟也赶不到参加她的葬礼。更多一份恐惧,身处异地,更害怕无常世事,更害怕时光。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怕被压缩成一个月两个月的亲情。
很久之后,我看到她的遗像,挂在她生前的房间里,画像很好看,好像不是黑白的。不知道是因为已逝,还是因为时间,我不记得她生前伶牙俐齿、哀怨强硬的样子;不记得她眼巴巴盯着我,问我我是谁的样子,她突然就变成了从小就羡慕的别人家的外婆和奶奶,关切慈祥,深厚有故事。
小的时候爸妈偶尔很晚还没回家,只知道胡思乱想,害怕不认识的人来敲门要不要开门,爸妈是不是回家的路上发生意外出车祸了,甚至也不敢深想,怕最后真的发生意外会责怪自己臆想成了现实。那个时候很羡慕别人家,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今天去外婆家吃饭,明天去奶奶家玩。
昨日见到的姨姥姥早些年还在开着小卖部,卖玩具和零食。她也不再拉着我们这些小辈儿去他的小卖部,也许知道我们长大了。后来因为眼睛不太好,就停业了,不过还能看得清人。现在腿脚不太好,平常会自己推着轮椅,东西就放轮椅上,自己溜达。走累了就坐在轮椅上歇一会儿。她只要看到我们,就会停下来跟我们说说话。门口有一个斜坡,我赶忙过去扶她,说真的我应该早点扶她,早几年。
我似乎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皮肤,皮包骨头。但是不仅如此,更真实的感受是苍老和干涸。时间握不住,苍老却在手掌之下。那种感觉好像形容不上来,脑子里闪过了的场景是夜晚时分,我经过奶奶遗像的时候,仓皇而逃的滑稽样子。
叶子的归宿终将是泥土,一起盛开,一起凋零,一起归于尘土。在风里雨里中从稚嫩到成熟,接受风霜和雾霭。尘土之前,它们修炼出自有的茎脉和光泽,但又无比相似无从分辨。人也是,后面的小半生,多数人活成了一个样子。执犟反倒成了生活的鲜血。
沉于泥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