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不一样之【死亡】。
1
琳缓缓睁开眼,在她头顶上方,至暗的夜空中一颗流星悄然划过,她激动地对着流星许愿。许久,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合掌的双手。这时,却莫名察觉身体不适,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如同感冒一般。她捂着脑袋趔趔趄趄地从地面站起。眼前,一片空洞的黑色映入眼帘,她愣怔地站在原地,双睑间的瞳孔无限放大。那黑色散发出一阵阵寒意,寒意如蛇一般爬过她那弱不禁风的身体。琳身体一颤,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倒在地。心脏的悸动让她持续不安,脑海中还在回溯刚才的情景,自己正站在10多层高的楼顶之上,离边缘只有一尺不到。
心情平稳后,琳极力思考自己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可她感到一片茫然。她用手敲击脑袋,抬头对着天空大吼了一声,天空中,那颗带来晦气的流星早已消失不见,如同自己的记忆。
琳在角隅找到了那扇镂空的格子铁门,门上的铁条呈井字交错着,大部分已长满了铁锈。铁锈刺鼻的味道像中药,让她感到难受,准确说,今天莫名发生的这一切都让她难受。她伸腿愤懑地踢向铁门,门一动不动,像在与她抗衡,如此,她也只能忍着气味伸手去拉门。伸手的瞬间,她透过这座城市所残留的星光看到铁门反面一把大锁紧紧地挂在那里,她铆足劲去拉大锁,锁与门未发生任何变化。此刻,她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她抽搐着身子,无助得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突然,门后那昏暗的楼梯口,有异物在闪烁着微光,微光如一只只异兽的眼睛,吓得她猛地后退几步。这时,她就站在铁门与楼顶边缘的中间,与之都保持了两米距离。琳的心中已是五味杂陈,恐惧、失落、痛苦的情绪在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相互交错。
慌忙中,琳看到了那掉落在地面的手机,手机如同救命稻草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情。她擦着鼻涕泪水将手机电筒打开照向发光物体。眼前,一条条印有“警戒线”三个字的黄色带子不规则地拉在过道上,这场景恐怕只有恐怖电影里才有过。一阵风拂来,琳感到毛骨悚然,她摇晃着铁门大声嘶喊:
“有没有人,谁来救救我。”
门那方鸦雀无声,一切都寂静得可怕,静得能听到那狭长的甬道中一滴滴水珠正从破烂水管里有序滴落。琳无助地站在铁门前,她放弃了无效的呼救,低下头飞速地滑着手机通讯录,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却不想点开任何人。不知何时起,她开始讨厌世界上所有的人。最终,琳决定求救于警察,她想,这才是最正常的做法。琳拨通电话,一遍,两遍,三遍,那头始终无人接听。琳感到诧异,她反复地查看网络信号,却是5G满格。黑色夜空下,琳脸上的情绪变得复杂,斟酌许久后,她还是放下了执念,先是拨打了母亲的电话,然后是闺蜜,同事,直至电话簿的最后一人。她双手颤抖着,泪水再次涌出。不管是电话、微信、QQ、钉钉,所有的结果都一样,似乎大家都消失在了她的世界。情绪失控的她猛地将手机砸了出去,嘴中把这辈子说过的脏话,全都回味了一遍。她扯着裙角去擦拭自己眼睛,这时,才陡然发现自己身着一件红色的中式婚礼服,礼服上一只用水钻镶嵌的凤凰在远处手机的电筒光中闪闪发亮。她收住情绪,再次去回忆今天的离奇事件,她认为这件礼服是回忆起事情的重要线索。
2
琳喜欢凤凰,曾经阿伦发誓要给她一只镶满钻石的水晶凤凰,如今琳又再次想起了他。阿伦是琳的前男友,一名面相清癯,瘦瘦高高的魔术演员。他们相识于一台晚会,阿伦邀请观众席上的琳上台做嘉宾。他站在她身后,与她手心相握,她站在他身前,心跳加速。随着阿伦的呼吸,爱情的小鹿在琳的胸腔四处乱窜,她感到一阵阵温暖的荷尔蒙气息袭来,使她脸泛红晕,身体发烫,整个人如同身处梦境。阿伦问她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她迷迷糊糊地回答“凤凰”,惹得台下哈哈大笑。
晚会结束,阿伦意外地再次站到她面前,他缓缓摊开手,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吊坠在他手中闪烁着。
他对琳说:“琳小姐,表演还未结束。”
两人同时发出喜悦的笑声。
爱情是甜的,也是苦的。琳与阿伦相爱了三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问题暴露。阿伦说琳的脾气很怪,是一名彻头彻尾的暴力分子,琳也受不了阿伦的职业,他的身边总围着不同的女性。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市区的万达商场,偶然路过的琳恰巧碰见阿伦与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在商场闲逛。她瞬感心情愤懑,眼中充满怒火,此前,两人才因此事大动干戈,阿伦脸上还残留着琳指甲划破的伤口。她冲上去扯着女子的头发大骂“贱货”。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便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带着不解两人扭打了起来。本就嘈杂的商场变得更加沸腾,周围的人们全都麇集过来观看这场滑稽的闹剧。
女子本是趁着演出的间歇和同事出来逛逛周边的商城,却莫名遭到了毒打,她一想到这里,委屈的眼泪便不停地冒出。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大,她不想再与对方争执,捂着脸涕泗横流地冲出了商场。站在一旁的阿伦未进行任何解释,他木讷着,如同雕塑一般。直到琳走到他面前向其炫耀战果时,他出手掴了她一巴掌,然后离去。琳愣怔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如同一只突然醒来的野兽一般,扯着嗓子毫无底线地揭露着阿伦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私。
琳与阿伦三年无数次的争吵,每次都是以阿伦的妥协画上句号。事后,阿伦主动认错,想办法哄琳开心,这也是他们的爱情能够维系三年的主要原因。而这次,琳却再也没等到和好的机会。疲惫的她推开出租屋房门。眼前一片狼藉,衣服、鞋子散落一地。琳最先看到的是餐桌上阿伦留下的那张字条。她颤抖着双手反复地念着上面的字,乏力的身子如沙一般瘫倒在地,泪水鼻涕奔涌而出,哭声把那老旧高楼的声控灯全部唤醒,邻居们皆披着大衣过来疑惑地看着她。
后来,琳再也没联系上阿伦,有朋友说在高铁站碰见他,他独自走上了那趟前往北京的列车。
3
高楼的四周静悄悄的,这应该是一座修建在郊外的废楼,如果此刻阿伦在的话,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琳注视楼顶边缘,距离那里,只有五米不到,她决定尝试匍匐靠近,如果能过去仔细看看楼底,或许就能判断出自己身处何处。可琳一想到醒来时的情景,就感到双腿发软,身体乏力。从小她就恐高,十米的高台能让她呼吸急促,如今可是在十多层的高楼之上。尝试无果的琳无奈地回到铁门下蜷缩双腿坐着。她抬头望向夜空,夜空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阵阵凉风从那里拂来,风吹过她的脸颊,再往铁门后那深邃的甬道飘去,最终消散。琳在夜空中搜寻许久都未发现一颗星星,她感到疑惑,在她醒来时,明明看到流星划过,而按理说没有星星的夜晚是看不见流星的,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琳再去思考,忽感脑袋疼得厉害,如同千万只虫子在脑中打转,她捂着脑袋,喃喃自语道:
“呀,好烦呀,干脆让我跳楼死了算了。”
话音未落,琳猛地站起身,伫立在铁门前,她似乎从这句不经意的话中回想起了什么。
她自言自语道:“对,我是来跳楼的,我是来自杀的。”
手机电筒的光将琳的影子映射到铁门上,细长的影子与铁门形成无数个斜着的井字。此刻,琳感到心中的恐惧消散,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从她的脚底窜到头顶,使她面色红润,毛发奓起。顺着这条线,琳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今天发生的一切要牵扯到另一个人。那个叫吴琦的男人,琳或许应该称他为老公,他们的结合只差婚礼上最后那句“我愿意”。
与阿伦分开的那个夜晚,琳拨通了小学同学吴琦的电话。“乌托邦”酒吧柜台前,吴琦正襟危坐在琳对面,瘦长的脸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阴柔之美,吴琦喜欢了琳十年,而琳没接受他,大概也是觉得他缺少阳刚之气。夜深,乌托邦喝酒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屋子变得嘈杂。琳向吴琦比了个靠近的手势,吴琦将头凑过去,陡然,琳两叶红润的嘴唇急速地靠近他,鼻尖相碰之间,吴琦骤感心跳加速,琳呼出的气体窜入他的鼻中,里面夹杂着酒精的味道。他猛地收回头,未语,静静地把玩手中的酒杯。
“你不喜欢我?”
“喜欢。”
“琳,你需要冷静一下。”
“行,我冷静,那回了吧,时间不早了。”
“我……”
昏暗的灯光下,有几个字被酒吧里的嘈杂声吃掉。
吴琦说:“我……喜欢你。”
那夜,琳并未喝多,但她执意要吴琦送她上楼。进屋后,她狠狠地踢了一脚房门,“嘭”,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琳抱住吴琦,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似乎在聆听他那加速跳动的心声。吴琦愣在原地,倏忽,翕动着嘴唇轻轻说道:
“我喜欢你。”
随后那轻柔的声音变成急促的嘶喊声: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琳。”
吴琦的阳刚之气似乎在这一刻被全部激发,他用手抬着琳的脑袋,将自己那狂热得令人沸腾的荷尔蒙通过嘴唇传递给她。两人唾液在舌尖融合,打转,如同在搅拌味道甜美的奶油蛋糕。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光芒透过纱窗映到屋内,琳将手伸进吴琦的裤子,不停抚摸着他的臀部。两人变得彻底疯狂,一阵阵悠长的呻吟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撞击声在这间狭窄的出租屋内回荡。
次日,吴琦抱着琳,在那张柔软的床上。
琳轻声说:“吴琦,我们结婚吧。”
吴琦先是惊讶地看着琳,随后转头看了眼床沿的黑色垃圾桶。他挺了挺鼻翼,感到一股刺鼻的腥味钻入鼻孔,他并没有忘记昨夜在迷失自我时所作的那些承诺。
他问:“多久。”
琳说:“明天。”
吴琦猛地站起身,他愣怔在一旁,一丝不挂的他,惹得琳哈哈大笑。琳用手撑着脑袋,佻薄地说:“怎么,还想再要。”
吴琦脸颊发红,他羞涩地拾起地面的衣物穿上。
“琳,你是认真的吗?”他疑惑地问。
“认真的。”琳没有停顿,随即便说出这句话。她的两只眼睛里好似住着两个她,一个悲伤至极,一个浪漫至极。
“行,那我们就定在下个月,大家好歹双方父母也要见下面,一套流程走下来差不多这个时间。”吴琦边说边走到窗前,窗外温煦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他伫立在那里,许久。
琳与吴琦走到了一起。可对于琳来说,这段爱情仅仅是她用来报复阿伦的工具。婚礼当天,琳精心挑选了一件嵌有水晶凤凰的中式礼服。她将婚礼照片发给阿伦的好兄弟,底下配了四个字“水晶凤凰”。不久,对方回来一个截图,也是四个字“新婚快乐”。曾经,阿伦留下的纸条上说这辈子不会再同她讲一句话,如今阿伦食言了,琳的目的达到了,可琳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四个字三十六画上万次地出现在她脑海,她在整个婚礼都表现得漫不经心,典礼上主持人喊了三遍,她却迟迟未出场。吴琦知道其中的缘由,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四个字。他拿着话筒说:
“琳,我喜欢了你十年,想和你一辈子过下去,但是如果你还没想清楚,你现在依旧可以反悔。”
嘈杂的婚礼现场骤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疑惑地看着吴琦,而琳更是愣在原地,她瞪着眼睛,似乎才从梦魇中清醒。一切誓言再次幻化为虚无,与阿伦一样,吴琦也背叛了她,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她走上舞台,对着吴琦怒吼道:
“什么意思,不想结这个婚呗,不结咱就不结。”
聚光灯照耀在琳那红润的脸颊上,眼角的泪珠反射出点点星光,如同在夜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她冲出酒店,拦下一辆出租车,任由其往北开去。母亲打来电话,哽咽着说:
“你从小不听话也就算了,如今婚礼那么大的事还任性,你让人家小吴怎么办。”
琳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行人,抿嘴轻轻一笑,喃喃自语道:
“我今天这样的性格,还不是拜你所赐。”
4
黑色笼罩大地,废弃大楼如一块即将入嘴的食物,被逐渐蚕食。琳看向那黑色,隐约看到有个小女孩就藏在其中,蜷缩着身子孤独地哭泣。她仔细分辨,发现那个女孩竟是自己。
十五年前,琳家中突发变故,父亲意外离世。母亲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变得一蹶不振,每日在外借酒消愁,直至深夜。琳在家孤独地等待着,她聆听过道的一切,期待听到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响。很多次她都蜷缩在门前疲惫地睡着了。醒来后,眼前出现的是无比陌生的母亲。母亲一身酒气,摇晃着琳,问她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回房好好睡觉,是不是想逼死她。她无助地看着母亲,想反驳什么,但她感到母亲眼中有一股寒气,在逼近她,将她内心的话语全部泯灭。今天,在出租车上,琳终于将那句藏了十五年的话哽咽着说了出来:
“妈,我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死”字一直回荡在琳脑海中,靠着此字她找回了今天的大部分记忆。她记得与母亲通完电话后,便叫停了出租车,独自往这座孤零零的废弃大楼走来。偶然遇到的废楼倒与她的破烂人生很对应。她爬上楼顶,一扇生锈的铁门,一推便开了。开门后的记忆,琳还是无法记起。但此刻,经过那黑色的洗礼,对死,她已失去了之前的冲动。也许活着也不错吧。她颤颤巍巍地走去拾起那被扔到地上的手机,电量只剩15%了。她想,可能再等一会儿电话就能拨出去,为保持电量,她关掉了电筒。光暗下来,身后那曲折的影子也逐渐消散。她双手抱膝,将头埋住。倏忽,阿伦、吴琦、母亲的身影在她脑袋中交错出现,他们在喃喃自语,脸上均带着惬意的微笑,四周好像还有飘飘落下的桃花。
桃花,琳想起前年同母亲去看的那场桃花。那日,天突然下起暴雨,游客们四处逃窜,琳与母亲只能躲进林中那座桃花亭。暴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要停。两人在亭中一筹莫展,焦急地等待着。陡然,阿伦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披着雨衣,拿着雨伞,雨水从他没遮住的脸颊上一滴滴滑落。他撑开伞,喊了一声“琳”。琳羞涩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旁边的母亲嬉笑着用胳膊肘不停怼她的手臂,如同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琳想到母亲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母亲其实有时候也挺可爱的。那年小学,邻班的学生骂琳是没爹养的野孩子,琳一拳打到她鼻子上,鼻子瞬间鲜血长流。老师叫来两位家长,要求琳给对方道歉。母亲紧拽着琳的小手,坚定地说道:“我的女儿没有错,要道歉也是对方道歉。”然后,母亲如同泼妇般在办公室又哭又闹。再然后,母亲带琳转了学,离开了那座知道她丧父的城市。也是此事,让她遇到了吴琦。
琳把嘴嘟起,蹙着眉头,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近期真的太疯狂了,大概也只有吴琦,才会傻傻地陪着她。其实那四个字是她故意露给吴琦看的,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说不出来。
5
陡然,铁门后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呼喊:“琳。”
这是母亲的声音,琳抬起头,果然,母亲正站在门后,她颤抖着手扶着那锈迹斑斑的门框。而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琳起身抱住母亲,痛哭流涕地说:
“妈,我好想你。”
母亲也伸手抱住了她,哽咽着说:“琳,妈妈错了,以后妈妈再不逼你了。”
两人的眼泪滴落在地,混为一体。此刻,似乎那脾气怪异的琳正随着这浑浊的眼泪消失殆尽,剩下的是一个温柔、乖巧的琳。母亲收住眼泪往旁挪了一步,在她身后,还站着两名男子。黑暗中,琳无法分辨两名男子是谁,只觉得都有一种熟悉感。一名男子走近,他身着帅气的礼服,胸口上的礼花重重地印着新郎二字。琳不敢直视他,只是低头轻声说道:
“吴琦,对不起。”
吴琦表情并未发生变化,他带着那标志性的笑容说:“琳,我也有错,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闹脾气,不该纵容你的。”
吴琦扶住琳裸露的双肩,那双纤细的手让她感到温暖,一股股热量通过她的皮肤传递到她心里。
“琳,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吴琦说着往后让了一步。另一名男子,一张富有轮廓感的脸。那是阿伦。琳冲上去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胸脯,哭泣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阿伦,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你不要再丢下我。”
阿伦抚摸琳的头发,温柔地说:“傻瓜,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琳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阿伦帮她擦去眼角蠢蠢欲动的泪水。他疑惑地问琳:“琳,你刚才怎么了?电话里砰地响一声,然后就挂断了。”
阿伦的眼眶红润着,声音变得哽咽。他接着说:“后来,不停地给你打电话,始终没有人接,我以为,我以为你跳下去了,我真害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琳愣怔地站在原地,她凝视阿伦,心旌悸动。她似乎从阿伦的话中想到了什么,猛地后退一步。脑袋中那股莫名的刺痛感再次袭来,她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哀嚎着。倏忽,疼痛感散去,她急促地睁开眼,疯狂地翻着手机电话记录。
未接来电(8)——妈——21:20
未接来电(12)——吴琦——21:26
陌生电话——北京——21:30——呼入1分50秒
琳抬头,阿伦、母亲、吴琦三人面带微笑站在她面前,他们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凝视着她。陡然,那原本寂静的楼底传来嘈杂声响,车辆声、呼喊声、哭泣声相互交错。琳汗毛奓起,面部因过度悸动而显得惨白,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着她往楼顶边缘走去,她必须去看清真相。楼底的景象映入她眼帘,所有汽车灯光都汇聚到一处,那处四周拉满了和铁门后面一样的警戒线,警戒线的中心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头顶冒出的鲜红血液正在顺着脸颊流下,在她苍白的脸上凝聚成一条条小河,她侧躺着微笑,如同在这河中畅泳。
琳看到女子身上那件红色礼服,礼服上镶嵌的水晶凤凰在车灯照耀下闪闪发光。她猛地后退几步,回头,楼顶空荡荡的。阿伦、母亲、吴琦三人已不见踪影,铁门依旧被一把大锁锁着,甬道的警戒线还在随风飘荡。琳感到身体乏力,如同一片被浪花扑打后恢复平静的沙滩,她倚着铁门任由身体自由滑落。倏忽,楼下陆续传来车辆远离的声音。琳想,自己应该已被带走了,前往的肯定是翠山那座墙上长满爬山虎的殡仪馆。她曾和母亲讲,那是全市唯一拥有浪漫主义的殡仪馆。她抬头看着黑色夜空,夜空中那个蜷缩着的女孩消失了,似乎在某种情况下女孩已经和孤独和解。突然,一颗流星再次划来,琳紧闭眼睛,双手合掌,悲伤的神情中露出一丝微笑,她在对着那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流星许愿。
后记
琳爬上楼顶,手机在她手中不停震动,他们在寻找她。她拿起手机,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电话,她踌躇该不该接。
电话那头果然是阿伦。阿伦焦急地问:“琳,刚伯母给我打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
她故作冷静地回答:“我现在在天台。”
阿伦更急了,他的声音似乎还带有一丝责备:“你千万别做傻事,这样做真的不值得。”
不知不觉中琳已走近那楼顶边缘,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抽搐着,声音变得哽咽:“你们都这样,都叫我别这样做,却永远不教我怎么做。”
如果没接此电话,琳可能会放弃跳楼的想法。但此刻,所有的不幸再次轮番浮现在她脑海。她扔掉手中的电话,闭上眼,往下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