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 冬至
[A.D.2014=幻想乡.太阳花田=]
冬至，这是一年中日照时间最短的一天。
幻想乡入冬的第一场雪也在昨天才刚刚下过，整片太阳花田也被薄薄的积雪覆盖。在满眼的雪之白色中却能看到一个撑伞的红色身影，那便是这片花田的主人——风见幽香，由于担心霜雪过后的植物情况，本就不喜欢在寒冷天气出门的她，也还是耐着性子在花田之中仔细地巡视着。
“阿嚏——”幽香耸起双肩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双手交叉上下摩挲着自己的双臂，牙齿不住地打颤，“看来有把冬季从四季中抹去的必要呢——”
虽说此时正值午后三点，也算是冬日天气里稍微暖和一些的时候，但要想在周身没有一点保暖品的状态下穿着裙子在这种天气出门，就算是妖怪也有点吃不消吧。
就在幽香独自在花田中忍受严寒的时候，在花田入口处的木桥上，渐渐出现了一个女性的身影。她金色头发的缝隙中散落着少量的碎雪，脖子上系着毛茸茸白色围巾，身上披着红色的大氅。在身旁不远处的半空中，漂浮着两只做工精致的小小人形，她俩费力地提着个覆有白布的篮子，木头雕刻的脸上似乎也能隐隐看出吃力的表情。
就这样，这个奇怪的‘三人组’踏着还未层有人染指过的白雪，慢慢地来到了仍然聚精会神‘赏花’的幽香身后。
“Merry Christmas！”面带微笑的人偶使，说出了目前看来还算是超前了几天的祝贺语。
“亏得你能这么悄无声息地靠近我的背后呢。”风见幽香听闻慢慢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自己面前‘全副武装’的人偶使，“话说爱丽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身上的大氅应该是上周从我这里穿走的吧？”
“在冬天里花朵的反应都会很慢哟，看来你也不例外嘛。”爱丽丝平伸着双臂，好像是要在幽香的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穿着它多么合身似的转了一圈，“我会再给你做新的啦。”
“我就要我这件。”幽香一边说着，一边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双手按到爱丽丝的肩头，然后猛地向上一拽，将那个红色的大氅裹到了瑟瑟发抖的自己身上，“好像还隐隐带着体温——好暖和，活过来了。”
“幽、幽香，”爱丽丝脸上带着奇怪的红晕，双手飞快地按住自己的肩头，乜斜着眼睛盯着自己眼前的花田主人，“你干什么啦！”
“其实我打算如果抢夺不成的话，就请你进屋的。不过既然成功了，那就先随我在这银装素裹的花田里徜——哎哟……”
恶作剧得逞的幽香得意洋洋的发言突然被‘冰冷地’打断，此时的她才发现脸上似乎凉搜搜的，伸手一摸，那些微型花瓣状的寒冰使者们便都顺着自己光溜溜的脖颈滑进了衣服里。
“嘶——好冰……”
在接触到皮肤的下一刻，它们便带走了自己能带走的所有热量，瞬间化成一滩水渍，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感从外而内地扩散开来。
而她面前的人偶使，正抱着双肩微笑地看着她出丑。
“好啊，你竟然用雪球扔我——”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的幽香，对着爱丽丝怒气冲冲地说道，但没等她的话说完，自己便就又中了一发，“嘶——喂！”
“糟糕。”爱丽丝见状不好，便顺着花田间的小路径直跑向幽香居住的小木屋，身后的两只人形依然提着篮子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她，“喂，有言在先，我可是反对暴力哦……”
幽香才不管她这一套说辞，一只手拽着红色大氅，一只手举着自己的阳伞一路掩杀过去。在那间无锁木屋的卧室，退无可退的爱丽丝被幽香堵到了角落里，只能看着对方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微笑慢慢地接近自己。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上海和蓬莱两只人形将她们从刚才就一直提着的篮子举到了幽香的鼻尖，一股面包的香味喷薄而出，将鲜花的主人钉在了原地。
“幸好还是热的。”爱丽丝轻轻说道，一边心中暗暗感谢河童制作的这个篮子所拥有的保温功能的确不是盖得，一边用手抹去头上的汗珠，“那个，你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好伐。”
爱丽丝见对方已经被美食俘虏，便继续对症下药，说完还不忘对着对方俏皮地眨了个眼。
“唔……这次就先放过你。”幽香在爱丽丝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伸手掀起白色的盖布对着躺在篮子里的法式面包们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头对着起居室喊道，“梅迪馨，铺餐桌。”
“这孩子也在？”
似乎想借着二人独处的时间做点什么奇怪事情的爱丽丝，听到从幽香嘴里说出了第三个人的名字，稍微有点失望。她透过幽香的肩膀向着起居室望去，才发现自己刚才进来的匆忙，把那个先前正无所事事地趴在桌子上的剧毒人形给忽略了。
“哦，是呀。她有阵子没来了，不过却在今早突然出现，说是要等着吃你做的面包……”面对爱丽丝的提问，幽香按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你这么一问，我还好奇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笨……那当然是她偷听的了啊。”从爱丽丝的角度看去，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只听得起居室一阵希希索索声音，“前两天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开面包店来着嘛……”
爱丽丝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脸瞬间红了起来，如果那天毒人偶在屋外偷听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的话，那偷窥成性的她将有九成可能听到自己曾经和幽香……
她越想越觉得有点恐怖，便从幽香的臂弯下钻出，慢慢走向起居室，她必须在那个人偶对其他人说起那些事之前，先一步堵住这家伙的嘴。
爱丽丝虽然常来幽香的花田，但却和梅迪馨不怎么熟稔，每次对方都像有意躲着自己似地错开时间，就算她想促进一下感情对方也不给机会。
“那个……请问你是怎么——”
就在爱丽丝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起的时候，对方却出言打断了她。
“你想的没错。”剧毒人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算是成了妖怪的人形也难以摆脱的面瘫的厄运，“是我偷听的。”
“呃……那个……你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吗……”
爱丽丝也不好直接问对方是否还看到了什么自己难以启齿的事情，只好旁敲侧击地绕弯询问，没想到对方却很不客气地直来直去：
“那我问你，你是否是第一次干那种事呢？”
“呃，那……那其实一种新的……呃、新的尝试……”
此时的爱丽丝很想反问对方“那种事”究竟是“哪种事”，但根据对方的这种回答，自己也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哼！正面回答我。”毒人偶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炼出和觉妖怪一样能看破人心的本领，她将头歪向一边侧耳等待着人偶使的回答，“根据你回答令我满意的程度，我会考虑是否为你保密。”
“这、这叫我怎么……”
爱丽丝的脸红得不能再红，思维也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正在她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幽香适时地从她的身后出现，手里拎着个空空如也的篮子。
“在说什么呢？”
幽香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似乎仍然沉浸在喷香的面包的余味之中。让我们暂且为这几块伟大的面包默哀，但也多亏了它们为爱丽丝拖延时间，才使得幽香到达起居室的时间被尽可能地滞后了。
“没什么。”梅迪馨若无其事地答道，她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盘子和刀叉，“话说，爱丽丝的面包呢？”
“都在这儿呢。”幽香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拉过椅子做到爱丽丝身旁，毫不在意地将那个空篮子放到了桌子上，“的确挺好吃。”
“竟然都吃光了……”爱丽丝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那个‘清澈见底’的篮子，就知道自己带来的那些面包都已经尽数命丧虎口，如果想要开饭的话目前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幽香，你这里还有烤箱吗？”
“有，前阵子魔理沙送来的，”幽香说着用手指向了厨房角落里的一个绿色的铁皮烤箱，那玩意儿一看就知道是有毛病的二手货，不过也正是它让幽香萌生了开面包店的冲动，“说是用它烤出的蘑菇有些奇怪的味道，不想用了。”
“幸好我还带来了一些食材，你们俩先等我一下吧。”爱丽丝摘下挂在墙上的红色围裙，轻轻掸了掸它上面的灰尘，在走入厨房之前，她还不忘回头用眼神示意毒人偶不要对幽香说起自己刚才同她的谈话。
毒人偶满不在意地撇撇嘴，勉强地对这个手艺还算不错的免费厨师表示了妥协。
不知道魔理沙是哪里弄来的这个老爷车级别的烤箱，好用不好用还暂且放在一边，单就它烘烤时向外放出的滚滚浓烟就呛得爱丽丝不住地咳嗽。
经过坚持不懈且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爱丽丝算是勉强战胜了这个难缠的对手，但当她端着食物从厨房中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傍晚时节。
“我看你还是换一个新的吧，这家伙要是真放到店里会引起火灾的。”爱丽丝一边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说着，在她身边漂浮的两只人形上面也被烟熏出了黑色的痕迹，“人里的店铺位置我已经问过小铃和阿求，正好有家外租的价格很便宜。”
“烤面包好麻烦，我已经腻了。”
幽香用叉子将面包取到自己盘中，然后用刀叉细致地将它们分成大小均等的数块，优雅地吃了起来。
“不要在还没试过之前就放弃，”爱丽丝用手刀敲了敲幽香的头，“我可是为这个事情忙了好几天呢。”
“啊。头发进到汤里了……”
幽香低头望着自己手边的味增汤中漂浮着的一绺绿色的头发，轻轻说着。
“每到这个时候你的头发就会长得很快呢，”爱丽丝用手将幽香的头发别到耳后，又重新给她盛了一碗，“等会儿吃完了我帮你剪一下。”
“每……”幽香的眼神突然在一瞬间陷入迷离，但又在下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哦对啊，这次还要麻烦你了呢。”
“啊，这个红酒披萨可真好吃呢。”
在餐桌的对面，许久没有发言的毒人偶好像棒读似地说道。
“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爱丽丝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打断，反而是面带微笑地说着，“今天准备的培根似乎有点不够，下次我会再来做的。”
“呵，下次……”
毒人偶略带怒气地低头吞吃着桌上的饭菜，似乎想用这些食物堵住自己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
虽然说将将入夜，但屋外却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还是要以前的样式吗？”爱丽丝的双手在幽香的头顶挥舞着，魔法制造出的水花如雾气般渐渐降落在那翠绿色的头发上。
“嗯。”风见幽香身上披着透明的塑料围布，老老实实地骑坐在凳子上，近乎于无声地点头。
“其实换个发型也不错的吧。”爱丽丝一边用手轻轻抓起幽香的头发，一边控制着上海人形举着一面比它自己还要大很多的圆镜子，”要不要试试据说很酷的‘莫西干’？”
“不要。”幽香的脸上，一瞬间露出厌烦挑战和改变的表情，旋即又消失不见，”就是稍微剪短而已。”
人偶使的灵巧双手，再加上上海和蓬莱两只多功能人形的四只小手，使得原本略微耗时的工作变得不能再轻松。也就是一杯茶的功夫，幽香齐肩的头发便变成了齐耳的短发。
“剪好了。”爱丽丝放下手中的平剪，吹了吹散落在自己白色披肩上的碎发，望着屋内满地如青草一般的绿色头发说道，”没想到，像你这种年纪的妖怪，身体依然还会继续生长呢。”
“我这么老还真是对不起了呢。”幽香轻轻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几分钟前还湿哒哒地贴在前额的翠绿色短发，其中的水分瞬间便被蒸发殆尽。
“难道不是吗？”爱丽丝微笑地熟练地操纵起周身的人偶，收集起地上散落的碎发，装到不透明的魔法器皿之中。
“怎么，像我这种妖怪的头发，你也要收集做‘纪念品’吗？”幽香低头望着在脚边忙忙碌碌的小小人形，没好气地嘟嘴说着，”还真是奇怪的恶趣味呢，这位小姐。”
“不是收集癖，而是求知欲哦。”爱丽丝将那个圆柱形的器皿小心翼翼地封好盖子收到身上，”我会用整整一个晚上细心地磨碎，然后放在下次给你的便当中当做抹茶的。”
“梅迪馨，送客。”幽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用力将身上的围布扯下，仔仔细细地叠好后一把扔到一边，然后回头对一旁坐在床上晃着脚丫无所事事的剧毒人偶说道，”下次不要再让这家伙进来了。”
“那，说好的红酒培根披萨也没了哦。”爱丽丝狡黠地对着剧毒人形眨了眨眼睛，然后收拾好随身工具后慢悠悠地向着屋子出口走去，“嘛，不过梅迪馨想吃的话，我还是会做的。明天见啦，幽香。”
“……”
风见幽香呆立在原地，无言地看着人偶使大摇大摆地离开，一股寒风顺着忽开忽关的门滚进屋内，使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起居室内的巨大座钟仍然在滴答作响的运转着，上面的指针标示着这漫长的一天还剩下不到四个小时。
“看来，时候不早了呢，我也该走了。”
之后没有一会儿，呆着也感觉无聊的梅迪馨默默地望了幽香一眼，然后踏着爱丽丝离去的脚印，走入了屋外的冰雪世界之中，将幽香独自一人留在了那间木屋之中。
在太阳花田的边缘，梅迪馨终于追上了放慢脚步等待自己的爱丽丝。
“这么多年过去了，”半人多高的梅迪馨就如同爱丽丝控制的其他人偶一样，漂浮在她耳边，环抱着双臂盯着面前一脸严肃的人偶使，“你还不肯放弃吗？”
“刚刚幽香吃掉的面包里掺入了我费尽辛苦炼制的魔法清剂，”爱丽丝面无表情地说着，就好像在讲述着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而且时间也被我从立冬延后到了冬至，这应该很有希望成功的方法。只需要对剂量稍加修——。”
“虽然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炼制清剂的，”梅迪馨忽然加快了飞行的速度，猛地来到了爱丽丝身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质问道，“但我想你也知道那东西有很严重的成瘾性吧。”
“没关系。”爱丽丝的回答很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种觉悟我早在三年前开始实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就算这次你成功了，你难不成准备让她一辈子都必须依靠药物活着吗？”
梅迪馨显然不愿意爱丽丝把这种根本没有经过临床验证过的药物用在自己最为珍视的朋友身上。
“没关系。”
爱丽丝的回答依然坚决，毫无迟疑，就好像那时依然年幼的她带着幽香从魔界离开一样坚决。
“但你觉得她也是认为没关系的吗？”
“没……没关系的。一定……”
梅迪馨的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了爱丽丝的意料之外，她回答的话语开始产生了少见的迟疑。
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但关于幽香真正的心情，她还未曾真正地探寻过。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
就在那两个人说着让人一头雾水的话越走越远的时候，风见幽香依然呆立在自己的卧室中，出神地望着挂在墙上的日历——12月22日。
幽香望着那印着数字的纸张，瞳孔开始痛苦地收缩。
在屋内灯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角落，孤独地呆在墙角的垃圾桶里，躺着被撕成碎片的法式面包。
冬至，这是一年中日照时间最短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