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灯火

梅雨季的雨丝斜斜掠过窗棂,在婚纱裙摆上晕开细密的水痕。芯站在试衣镜前,看着母亲跪在樟木箱旁整理嫁妆,花白的头发垂在褪色的蓝布衫上,像一片沾了霜的云。

"这床鸳鸯被是你满月时我就开始绣的。" 母亲的指尖抚过绸缎面,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还有这个铜脚盆,你小时候洗澡用的,带着去新家......"

芯蹲下来按住母亲的手:"妈,现在谁还带这些老物件?" 话音未落,樟木箱底层露出半截红绸 —— 是她初中时参加作文比赛得的奖状,边角被母亲仔细包了边。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老窗棂上咚咚作响,母亲的叹息混着雨声:"嫁过去是别人家,别人家怎么样都不如 ' 自己家 ' 好。"


婚礼那天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灯的光,芯却在敬酒时瞥见丈夫袖口沾着陌生的香水味。第三年的除夕夜,她握着手机站在阳台,屏幕上跳出陌生女人发来的照片:丈夫熟睡的侧脸,枕边散落着玫瑰花瓣。

玄关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行李箱滚轮碾过瓷砖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小区。芯盯着电梯镜面里自己苍白的脸,想起上周丈夫说 "我们需要冷静" 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摘了三天。出租车驶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她数着车窗外后退的路灯,突然发现三年来竟从未记住去新家的路该转几个弯。


推开家门的瞬间,熟悉的玉兰花香扑面而来。父亲养的兰花在墙角抽着新芽,花瓣上还凝着清晨的露珠。芯的房间保持着出嫁前的模样:贴满明星海报的墙,书桌上泛黄的毕业照,还有母亲缝在枕套里的护身符 —— 用红绳系着她儿时的乳牙。

"快洗手吃饭。" 母亲系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餐桌上摆着芯最爱的糖醋排骨,酱汁浓稠得能裹住筷子。父亲默默把鸡腿夹进她碗里,瓷碗碰撞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深夜,芯摸着床头抽屉里的日记本,20 岁那年的字迹跃然纸上:"好想快点长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今那些关于远方的憧憬,都化作行李箱里皱巴巴的离婚协议。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墙上歪歪扭扭的涂鸦 —— 是她五岁时画的全家福,四个人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重新找工作的日子里,芯常坐在飘窗上看楼下的梧桐。某个暴雨天,她看见母亲举着伞在小区门口张望,裤脚溅满泥点 —— 原来母亲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她下班。父亲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微信对话框里除了早晚安,还多了各种养生文章,末尾总跟着句 "囡囡看看有没有用"。

春去秋来,芯在本地找了份教师工作。教师节那天,学生们送的手工贺卡堆满办公桌,最显眼的那张画着彩虹桥,桥上站着三个牵着手的小人。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眼眶渐渐湿润 —— 原来 "自己家" 不是钢筋水泥的房子,而是永远为你亮着灯的地方,是无论走多远都能让你卸下防备的港湾。

现在的芯会在周末和父母一起逛菜市场,看母亲为了几毛钱和摊主讨价还价,听父亲絮叨兰花的养殖经。每当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就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那些在 "别人家" 受过的伤,都在 "自己家" 的烟火气里,慢慢结痂、愈合,最终化作生命里最坚实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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