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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我,人世间什么是最不可逆的?
在半年前,我一定会说,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不可逆的,一切困难,在我和赵如斯面前,都终究化作生活里最滑稽的玩笑,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不过,赵如斯喜欢把“落花流水”换成“梨花飘落”,他说,那时的我,一定是站在梨花下,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及腰的长发,一片片梨花飘落在我的发根、肩头和手心......
而我,正是叫白梨花,一个飘逸脱尘的姓,搭上平凡又清新的植物名,原本该有的乡土气,摇身一变,仿佛仙女落凡尘。
然而,你现在再问我这个问题,我除了堆满心头的悲切和怨怒,还有对未来生活的不知所措。
一个月前,赵如斯出车祸死了,车祸现场除了赵如斯,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叫夏芊芊的女人,是赵如斯公司的前台接待。一个妖娆的小姑娘,包臀裙、紧身衣、大红唇、锥子脸、杏仁眼,远远看去,有点范冰冰的影子。
当初,赵如斯请她的时候,我心里是不舒服的,我的不舒服来自于对赵如斯的不解,恋爱八年,结婚八年,赵如斯从来不屑那些满身飘着香水味的女人,口味什么时候从小清新变成了重口味,十六年的感情,温润的人设,我并没有把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一个前台接待而已。
如果车里只是他们两,现在的我,可能依然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中不能自拔。然而,当我赶到现场时,夏芊芊妩媚的脸上,满脸血痕,红唇与未被血迹模糊的脸,一红一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夏芊芊的眼睛是睁着的,甚是吓人,最诡异的是她下半身赤裸,修长的腿笔直的往前蹬的姿势。
这样的画面,围观群众的议论,我的脑袋一阵眩晕,感觉耳朵里住进了无数只蚊子,嗡嗡作响,我当场晕倒了。
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里,医生告诉我,因为情绪激动,原本小产过两次的我,再次小产。
这是我和赵如斯的第三个孩子,第三个有缘无份的孩子,而我并不知道,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我身体里生根,又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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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老天爷拥有操控人类命运的权力,我想,老天爷一定是被某仙女灌醉了,跟我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我拿起手机,在朋友圈发了条说说,这大概是我开通微信号以来,最负面的一条说说。
一天之中,失去了爱人,没了孩子,爱人死前那香艳诡异的现场,我无法抽离,夏芊芊满是血迹的脸和她赤裸的下半身,一直在我脑海里交替出现。
人的感情是何等脆弱,相爱相守了十六年的赵如斯死了,自我看到车锅现场后,他居然未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好像想不起来他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扎进了无数根针,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痛不欲生,摸着湿透的枕头,我脑袋依然很重,迷迷糊糊的竟然也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眼睛刺痛,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和脑袋以及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站在窗前,“窗外的世界何其美丽,星光点点,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白天里疯狂的医院,亦归于宁静,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有的手里拧着食盒,有的捧着鲜花,有的相互搀扶,一墙之隔,墙外是丰富多彩的人生欢乐与悲苦,而墙里面却渗透着愁苦别离,亦或生的希望”,不知道为什么,赵如斯出事后,我脑子就莫名的被塞了许多感时伤怀,我又将这段话发送在了微信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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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简书的人,在我之前发的那条说说里的留言,从众多“怎么了”、“你那么幸福,老天爷一直都是你们大姥爷,怎么会跟你开玩”等等关心和调侃中脱颖而出。
“落寞与无助,或是无奈,都是老天爷给我们的馈赠,好也罢,坏也罢,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细细想来,终归是平平一生,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失去与得到,只待他人去追名逐利”。
我的印象里,没有一个叫简书的熟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加上我的微信,然而,这段留言却将我前半生的荣辱、兴衰都道尽了。
我的前半生,是快乐的,是幸福的,我想,大概是幸福额度已经耗尽,那个一直活在云上的我,需要人间的烟火气来烟熏雾绕,才算在这个世上走过一遭。
那个叫简书的人,又在我最新的一条说说下留言了。
他说:“老天爷关上了一扇窗,但他早就为你预备一扇传送门,送你去心之所往的地方。我们的文字和语言真的是最强大的抑郁治疗大师,你的文笔很好,何不考虑去简书写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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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书!简书?简书。是什么玩意,我这个与网络脱节的老女人,写作?这是又在开玩笑吗?
这时,那个叫简书的人在微信聊天对话框里发了一条短信:“还好吧,无人诉说的时候,用文字表达出来,不可谓是一种最佳的途径,既保证了私密性,又散了忧愁。”
我百度了一下“简书”,没想到,居然真有“简书”,一个公开的文学创作平台。
十六年前,喜欢写写画画的我,被赵如斯穷追不舍,他说:“我就喜欢你身上这种清冷”,他说:“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冷,你的内心是火热的”,他还说:“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每个字都带着熊熊火焰”,他说:“这团火焰是可怕的,因为它只停留你的内心”......
一向自诩文艺青年的我,棋逢对手,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内心火热的我,在赵如斯面前“名副其实”了。
就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所有激动人心的爱情,都必须遭遇来自亲情的抵抗。我和赵如斯在一起消息,被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一百个不同意,因为赵如斯太穷,不仅穷,而且连个父母都没有,孤儿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们说这样的男人最容易变心。
我就像所有被棒打鸳鸯,越打越起劲的孩子一样,意无反顾的跟赵如斯走了,离开了父母,走之前,父母对我的劝诫从一日三顿的疲劳轰炸,到恨铁不成钢的诅咒和谩骂,最后演变成被囚禁的火热,我始终相信,赵如斯一定会想办法带我走的,当然,赵如斯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把我从父母手中“解救”了。
我们远走高飞,我一别十六年,未联系过父母,我想,赵如斯的离去,以及那个令人匪夷所思又路人皆明的场景,大概是对我忤逆父母恩情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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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如斯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我们吃过的苦、走过的路,和大多数人们一样,而我们得到金钱和吹捧,现在看来,竟然显得那样突兀,又略带幸运。
“怎么样,知道简书是什么吧”,那个叫简书的人又发来信息。
有可能是一时冲动,也有可能是唤醒了当年的我,亦或者是那些无处诉说的苦楚,我在那个叫简书的人指引下,开通了”简书“。
在里面了第一篇文字。真正的爱情,无低到尘埃的卑微。
曾经我以赵如斯对我,亦有些卑微,自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我,时而像个骄傲的公主,时而像个高高在上的凤凰,而自小没爹疼没娘爱的,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又是怎么样的心思,让他对我动了心。
我想,曾经的那些卑微,早已化作生活里的一堆鸡毛,随着他一次次脱下夏芊芊裙子的时候,散发着略带腥味的荷尔蒙,当然,也有可能还有刘芊芊,李芊芊,只是于我,那已经不重要了。
之后,我又写下了“时光抹不去的哀伤”,那是时代带来的痛,生于斯,长于斯,必定在奉献于斯,于我们而言,那个年代的她们是最不幸的,而于那个年代而言,是那样司空见惯,再大的痛苦,都将随着时间而流逝,在愈发空洞的眼神里,诗和远方越来越远,心和身的伤,结成难看的疤,只有在天气变化时,才会隐隐作痛。
当“任何一种感情都是自私的”、“不要试图掏空男人的贼心”出现时,我慢慢开始理解赵如斯。他一生的结局,有年轻时候的我,有骄傲勇敢的我,有甘于平淡的我,有他的无畏无惧,有他的不甘心,有他的卑微,结局时的囧态,似乎又还原了他来时的路。
在“简书里,在一个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我听着自己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听着窗外的猫叫,听着邻楼的争吵,让我找回了自己,当所有的好与坏,化作文字以后,已无当初的愤恨和无助,取而代之的是,对世事的通透和豁达。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挑战第1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