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

长安城宰相被刺

老和尚自折腿骨

驻守淮西蔡州的彰义节度使吴元济是个野心家，一心想割据称王。他派兵四出骚扰，一直打到洛阳附近，【815.1吴元济纵兵侵掠，及于东畿。】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宪宗省吃俭用，积聚钱财，决心要把这个藩镇里的首恶分子消灭，求得中国真正的统一。【815.1已亥（二十七日），制削元济官爵，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之。】

李吉甫当宰相，主张讨伐吴元济；李吉甫死了，宰相武元衡和中丞裴度仍然支持出兵。可是河北一带的藩镇节度使王承宗和李师道暗中支持吴元济，要求皇帝不要发兵，并赦免吴元济的罪过。【[815.3]吴元济遣使求救于恒、郓；王承宗、李师道数上表请赦元济，上不从。是时发诸道兵讨元济而不及淄青，师道使大将将二千人趣寿春，声言助官军讨元济，实欲为元济之援也。】【815.5王承宗遣牙将尹少卿奏事，为吴元济游说。少卿至中书，辞指不逊，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书诋毁元衡。】

宪宗不答应，引起这一帮人的恐慌，他们决心作困兽之斗，采用暗杀和恐怖手段。

李师道没有听取兄长李师古和判官高沐的教诲，【806.6初，李师古有异母弟曰师道，常疏斥在外，不免贫窭。师古私谓所亲曰：“吾非不友于师道也，吾年十五拥节旄，自恨不知稼穑之艰难。况师道复减吾数岁，吾欲使之知衣食之所自来，且以州县之务付之，计诸公必不察也。”及师古疾笃，师道时知密州事，好画及篥。师古谓判官高沐、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乱也，欲有问于子。我死，子欲奉谁为师乎？”二人相顾未对。师古曰：“岂非师道乎？人情谁肯薄骨肉而厚他人，顾置帅不善，则非徒败军政也，且覆吾族。师道为公侯子孙，不务训兵理人，专习小人贱事以为己能，果堪为帅乎？幸诸公审图之！”】

当了淄青节度使后，占有今天的山东地盘，豢养着谋士刺客几十人，与朝廷为敌。【815.3师道素养刺客奸人数十人，厚资给之】

他们认定：打仗先要粮草，河阴院是江淮粮草的大仓库，要马上烧掉。在洛阳收买流氓无赖，百日打劫，焚烧宫殿，制造恐慌，朝廷将会自顾不暇，还能讨伐什么蔡州？【815.3其人说师道曰：“用兵所急，莫先粮储。今河阴院积江、淮租赋，请潜往焚之。募东都恶少年数百，劫都市，焚宫阙，则朝廷未暇讨蔡，先自救腹心。此亦救蔡一奇也。”师道从之。自是所在盗贼窃发。】

不久，河阴院粮草转运站的三十万缗铜钱，绢帛几十万匹，谷三万多斛，以及看守的十几个人，一夜之间，全部化为灰烬。不少大臣慌了，主张停止发兵。宪宗不为所动。【815.3辛亥暮，盗数十人攻河阴转运院，杀伤十余人，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于是人情惧。群臣多请罢兵，上不许。】

这样一来，李师道派出刺客，向武元衡和裴度开刀了。

815年，六月某日，天色未明，武元衡骑马上朝，刚出家门，黑暗中刺客突然发箭，随从惊慌四散，刺客抓住马疆，拖出十几步远，把武元衡几刀捕死，还将头盖骨砍下带走了。【815.6六月，癸卯（初三），天未明，元衡入朝，出所居靖安坊东门。有贼自暗中突出射之，从者皆散去，贼执元衡马行十馀步而杀之，取其颅骨而去。】

接着，刺客又到裴度门外，等他出来，刺伤头部，幸而跌进路边的阴沟里，头上的毡帽很厚，才没有致命。【815.6又入通化坊击裴度，伤其首，附沟中，度氈帽厚，得不死。】

仆人王义拦腰抱住刺客大叫，手臂也被斩断了。在长安城里刺杀宰相，这震动该有多大！天子下诏加强警卫，全城戒严搜查，都没有结果。【815.6傔人王义自后抱贼大呼，贼断义臂而去。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所过坊门呵索甚严。朝士未晓不敢出门。上或御殿久之，班犹未齐。】

刺客将恐吓信丢在金吾府和政府衙门，发出警告：“敬告诸位，不要逼人太甚，否则，先请你们人头落地！”看了这阵势，搜捕的官吏也不那么积极了。【815.6贼遗纸于金吾及府、县，曰：“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故捕贼者不敢甚急。】

兵部侍郎许孟容激动地失声痛哭：“宰相尸横大街，贼人逍遥法外，是朝廷的耻辱啊！”要求悬赏捉拿，挨家挨户追查，可哪里有什么踪影？【815.6兵部侍郎许孟容见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

裴度卧床不起，宪宗派出军队保卫。有些胆小的大臣要求罢掉裴度的官职，安抚藩镇的情绪。宪宗大怒：“罢免裴中丞，恰恰是长奸贼的气焰，朝廷的法纪哪儿去了？我要用裴度讨平贼人！”几天后，升任他为宰相。【〔815.6〕裴度病疮，卧二旬，诏以卫兵宿其第，中使问讯不绝。或请罢度官以安恒、郓之心，上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谋得成，朝廷无复纲纪。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贼。”甲子（二十四日），上召度入对。乙丑（二十五日），以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裴度是讨伐藩镇的坚定支持者。以前，德宗好猜疑大臣，宰相不能在家里会见宾客，怕有不轨言行。裴度提议：“宰相可以招纳天下贤才，参谋议论国事。”宪宗也同意了。【815.6初，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度奏：“今寇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始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王承宗在京城设有办事处，养着一批蛮横兵士，作风恶劣，引起人们怀疑。神策将军王士则控告王承宗，说这些兵士是刺客，头儿叫张晏。马上把张晏逮捕，交给法庭，还把王承宗三次上书朝廷表示不满的文件拿出来作旁证。看来案子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815.6〕成德军进奏院有恒州卒张晏等数人，行止无状，众多疑之。庚戌（初十），神策将军王士则等告王承宗遣晏等杀元衡。吏捕得晏等八人，命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鞫之。癸亥（二十三日），诏以王承宗前后三表出示百僚，议其罪。】

法庭审问张晏等人，在毒刑之下，何求不得？他们承认是杀死宰相的凶手，当即十四人被判处死刑。宪宗抓住这点，下诏揭露王承宗的罪恶，拒绝他的朝贡：“我还是希望你翻然改悔，束身服罪。究竟何时讨伐，就看你的态度了。”李师道在一旁冷笑，他从夹缝中逃脱打击，变得更加猖狂了。【〔815.6〕陈中师按张晏等，具服杀武元衡。张弘靖疑其不实，屡言于上，上不听。戊辰（二十八日），斩晏等五人，杀其党十四人，李师道客竟潜匿亡去。 】

他安插在洛阳的流氓杀手们议定出动的日子到了，杀牛备酒，准备先烧宫殿，然后大干。临动手前，有个小卒告发，朝廷发兵围捕，这伙人迅速向西南山区逃去。【815.8李师道置留后院于东都，本道人杂沓往来，吏不敢诘。时淮西兵犯东畿，防御兵悉屯伊阙；师道潜内兵于院中，至数十百人，谋焚宫阙，纵兵杀掠，已烹牛飨士，明日，将发。其小卒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亟追伊阙兵围之；贼众突出，防御兵踵其后，不敢迫，贼出长夏门，望山而遁。】

洛阳西南连接邓州一带，山高林密，居民从不种田，专事狞猎，身手勇悍，称为“山棚”，过着游猎生活。【815.8东都西南接邓、虢，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种，专以射猎为生，人皆趫勇，谓之山棚。】

某日，有位山棚在城里卖鹿肉，碰上了这伙逃贼，把他的鹿肉抢走了。这位山棚怒不可遏，招呼部落同伴，带领官兵，把贼人逼压在一个山谷里，全部抓获。【815.8数日，有山棚鬻鹿，贼遇而夺之，山棚走召其侪类，且引官军共围之谷中，尽获之。】

审问结果，找到了他们的头子，原来是中岳寺里的僧人圆净。此人以前是史思明的部将，强悍过人。史思明被杀后，他逃入嵩山当和尚，后来和李师道通谋，在伊阙和陆浑一带买田置产，租给山棚，靠收租税生活，成了一个僧侣地主。【815.8按验，得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故尝为史思明将，勇悍过人，为师道谋，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以舍山棚而衣食之。】

此外，又收两个流氓头子，带着一伙小卒，替他当保镖。圆净从李师道那里按月领取大量经费，表面上装作修建佛光寺，暗里准备夺取城池。【815.8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以属圆净，圆净以师道钱千万，阳为治佛光寺，结党定谋，约令嘉珍等窃发城中，圆净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入城助之。】

圆净被抓到了，已是八十多岁的老头。武士用铁槌猛击他的小腿，可不弯不折，若无其事。老和尚骂道：“混蛋！我的腿子要打得断，还称什么好汉！”【815.8圆净时年八十馀，捕者既得之，奋锤击其胫，不能折。圆净骂曰：“鼠子，折人胫且不能，敢称健儿！”】

随即把腿子搁正，教武士用力，才把腿骨打折。临刑时，圆净跌足长叹：“大事耽误了，洛阳城没流血，真是遗恨！”这一次围剿，圆净的同伙死了几千人。【815.8乃自置其胫，教使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党与死者凡数千人。】

为了对付吴元济，宪宗决定暂不声张，停止搜查。【〔815.8〕元膺鞫訾嘉珍、门察，始知杀武元衡者乃师道也。元膺密以闻，以槛车送二人诣京师。上业已讨王承宗，不复穷治。元膺上言：“近日籓镇跋扈不臣，有可容贷者。至于师道谋屠都城，烧宫阙，悖逆尤甚，不可不诛。”上以为然。而方讨吴元济，绝王承宗，故未暇治师道也。】

直到李师道伏诛之后，查到他的财政支出帐目，其中有一条，赏给杀死宰相武元衡的刺客若干钱财，大家才明白原来刺客头儿名叫王士元，一共十六人。审理王士元，他最后供出，真正的凶手还是王承宗派出的人。因为王士元受命行刺，晚了一步，到达长安时，武元衡已经死了，他们没有声张，冒领了李师道的赏钱。【819.2及田弘正入郓，阅李师道簿书，有赏杀武元衡人王士元等及赏潼关、薄津吏卒案，乃知者皆吏卒受赂于贼，容其奸也。】

这是中国古代一次著名的刺客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