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的一个日常工作,是给同学们安排座位。前后左右的位置,都会轮换,难决定的是同桌。方法一般是这么几种:老师按照自己的意图排,同学们抽签决定,自由组合。
方法各有利弊,不必多言。但无论何种方式,一段时间后,还是会有学生来找老师,要求换同桌。理由大多是:“我们合不来。”家长、同事请托关照某个小孩,也会要求“给安排一个好的同桌”。
什么是合不来呢?我所观察到的,大都是这类情况:
“他喜欢讲小话。”“他不爱洗澡。”“他居然喜欢某某(歌星、作家)。”
“他的东西乱七八糟,总要跟我借课本、钢笔。废纸团乱扔,我都提醒他好几次了‘纸团的事情,以后可不可以注意点!’,他一脸茫然问我‘什么纸团?’我没法忍受他了。”
什么是好的同桌呢?性情相投,会照顾人,能互相帮助,当然,大部分人把“学习成绩好”作为第一条件。当然也见过极端的要求,一二三款条件列下来,差不多就是《中学生守则》上的标准。
可是,别说班里没这么完美的学生,就算有,他就能跟你成为完美的同桌吗?同桌同桌,肯定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人关系的建立啊!
是的,没有完美的同桌,如同以后,你也没有完美的同事,完美的上司,完美的丈夫或者妻子。电影《心灵捕手》里,肖恩打开天才少年威尔的心灵,最重要的一把钥匙,就是让他接受不完美。“不完美是一个好东西,问题是你们是否完美地合适,亲密关系就是这么回事。”
“完美地合适”都浪漫了些,对大部分人而言,这是一个困难的磨合过程。渡边淳一描述过一位离婚的女士对丈夫的抱怨,“他挤牙膏,总是随便抓住中间就挤,牙膏总是被弄得奇形怪状。”——挤牙膏的方式?一对同桌,一对夫妻,该有多少这样的冲突?难怪绝望之余,大家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同桌,干脆相信“天作姻缘”。
潘光旦译注霭理士《性心理学》,对霭氏学问人品,极为敬佩;独于霭氏“婚姻见习期”之说,不以为然。第六章注释三十二里的一段:
“见习期之说,译者也不敢苟同。见习的时间短,见习的方面少,等于不见习,见习的时间长,见习的方面多,就等于实行婚姻,等于曾子所说的‘学养子而后嫁’。婚姻好比人生的许多别的大事,原是一个冒险的历程,要把全部历程的安全于事前完全加以肯定,是事实上不可能的。
“婚姻本身既是一个造诣的过程,既需夫妇两人不断地彼此力求适应,才有日新的进步可言,才有高度的造诣可言,那岂不是等于说,全部婚姻的过程不就是一个见习的过程吗?不等于说,有婚之日,莫非见习之年么?又何必别立一个见习的期限呢?”
“造诣”是文言用法,“往、到”的意思,这个词拈得准确。俗语云“百年修得同船渡”,恐怕意不在前世因果,而在于此生此世“修”的过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