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以为《平凡的世界》于每位读者来说都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起初读《平凡的世界》确实因为其头顶茅盾文学奖的桂冠,而后却真的为那些透着生命光辉的故事所吸引。喜欢“决心心平气和地做一个出色的庄稼人”的孙少安,也对灵慧美好的田晓霞的心生羡艳向往,然而最是动人心魂、最是挥之不去,还是那个平凡可贵的孙少平。
在那个久远年代的黄土高原上,混合着泥土与汗水气息的平凡世界里,每一个平凡的灵魂都很是饱满,他们奋力挣扎,他们奋力活下去,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在我看来,所有人物中,孙少平尤其充满生命的活力与张力。
少平出场的场景分明是北方的大雪纷飞里,本应该透着寒意与惨淡,昭示着这个穷人家孩子求学生活的艰苦甚至绝望。作者在文中极言少平家庭的贫苦,以至于在被润叶“款待”了一顿后,“他的喉眼骨剧烈地耸动起来,肉菜和白馍的香味使他有些眩晕”,他那消化高粱面馍的胃口甚至经不住这种意外的宠爱。然而读到此处,看到的却绝不仅仅是心酸艰难,竟冥冥中相信他身上有着无限希望,因为即便是连丙菜都吃不起地啃着馍馍,他也依然在这里,不是辍学回家务农,依然在这里,会仅仅因得到一本书而惊喜。事实上他的苦难才刚刚开始,然而他已经开始抛弃乡巴佬的旧时观念与狭隘,已经开始渴望学习新的事物,他的眼界已经不再拘泥一予。所以奋斗与挣扎也才刚刚开始。
少平跟着表演班子进县城表演,最大的收获不是演出本身,而仅仅是那对外界纷繁的一瞥,让他的野心和渴望从此蠢蠢欲动,回到家中也念念不忘在县城的所见所闻。所有进城表演的孩子最后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村里,回归了他们最初的精神家园,然而孙少平的精神家园却被拓展了,他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机会,甚至期待更多机会。孙少平本身就是独特的,这正促使了他之后义无反顾地出走,去了黄原城。其实也正是那一段最令我感动——家里人并不认可他的想法,哥哥也觉得如果少平留在家中帮忙料理厂子,一家人包括少平自己的生活会过得更好,而他却执意要只身一人去到偌大而陌生的黄原城谋生。他甚至“觉得城市上空的碳烟味都是别具一格的”。此句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似乎已将他对繁华城市的的渴望写到极致。而我的脑中总是浮现出一个孤独坚定的身影,伫立路边仰望着梦寐以求的城市的上空,背景是黄昏时分的熙攘人流。或许一个人对于新世界最为憧憬时的真实的样子就足够吸引人。
少平在城市的日子显然过得艰苦无比。他当了煤矿工,做过苦力,他精疲力尽,遍体鳞伤,依然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他和最底层的劳工睡过桥墩,像货物一样等待过揽工人的挑选,他整夜同所有煤矿工人蜷缩在矿井里,却还是在夜深人静时就着微弱的亮光读书。可否认为这绝不仅仅是一个人在艰苦环境下学习的形象呢,我想我看到的更多是对精神世界的捍卫守护。“他已经从农村的生存环境中解脱出来,现在要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生活的更高意义。”纵观孙少平从年少求学到毅然出走,他一心要逃离农民阶级的桎梏,却从来都是带着农民的拼命精神。
如果说少平还有什么得到上天眷顾之处,那便是让他遇到田晓霞。可以说,少平最初是被田晓霞引导另外一个新天地。“他贪婪地读她带来的一切读物”“他的灵魂开始在一个大世界中游荡”,田晓霞不只是少平的爱情,亦是他的精神导师。少平毕业时他们促膝长谈,她说“千万不能放弃读书!我生怕再过几年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两年后他们在影剧院重逢,她责怪他没有回信是抱了身份差异的世俗观念。书中的少平看到田晓霞穿件米色风雨衣,两首斜插在衣袋里微笑看着他,连作为读者的我都仿佛看到了整世界的光辉,重新投射进少平的生命。小说中男女主角重逢的场景那样多,这充满心酸无奈境况下的重逢却足够令人十分心动。事实证明,当田晓霞再次走进少平的生活,固然少平后来一直在现实差距与爱情理想之间痛苦煎熬,然爱情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继续支撑的另一种动力。
可惜这个拼命生活的年轻人,最后失去了这个作为心中永远的美好存在的田晓霞。恪尽职守的省报记者田晓霞为救人死在洪灾的前线,最后一瞬眼前闪过亲爱的孙少平的模样。少平后来去了古塔山的社梨树下赴她生前之约,这时竟然无心去假设他们有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宁愿沉醉在悲剧带来的震撼中——且这又何尝不是好的结果,田晓霞曾经成就了少平,对他的影响将融入骨血,并将永远是少平生命的曙光。田晓霞失去了生命,但少平没有失去爱情。
惋惜怅惘至深,还是不由慨叹少平和田晓霞爱情的悲剧,确实令少平的人物形象更为丰满,个人看来,真正的爱情从不是死去活来的极端。结局时那个背负着对田晓霞痛苦的想念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虔诚热忱的少平,饱含生命的张力和热情,就像他从前不断经历生活毫不留情的打击都不曾燃尽希望一样。
总是被孙少平身上强大的力量和勇气深深感染着,也被他对田晓霞的爱情感动着。其实他也不过就是这个平凡的世界里的一个平凡人,甚至可以想见,未来于少平而言依然还有磨难,但绝不会阻碍他最终锻造出更为厚重而精彩的人生。正如他写给田晓霞的信中所言,经历的所有苦难终究会使人崇高。
我们都是平凡世界里的渺小存在
或许,你曾为永不停歇的追求所感动吗
或许,你喜欢孙少平这样的平凡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