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我大二、大三的时候,都在跟我女朋友断断续续。
她总是疑心我的心已不在她身上,总怀疑我在和另外一个女孩好。但她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有证据。我并不疑心她什么,事实上,我有时竟希望她有什么,好让我有借口离她而去,或者,她自己潇洒离去。
我这段时日看了不少与自己专业无关的书籍。我了解了什么是同性恋、双性恋和性别认知障碍。我开始时认为自己是双性恋。我爱他和我的女朋友。但后来,我发觉,随着生命中那扇大门的洞开,我已不可能再回到之前,已不再可能对我的女朋友产生性欲。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异常丑陋和讨人厌。
我最后想,我就是同性恋,我就是那种人。
所以在大三的最后一个月,我同女朋友和平分手了。我跟她说,我们这次是真的分了,再无复合的可能了。她说她知道,她会支持我的,她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她离开时的那个眼神,似乎在告诉我她已明了了一切。如果我没猜错,她曾借过一次我的校园卡,在图书馆自助借还书机器的屏幕上知道了我的秘密。
我并未感到紧张或者害怕,我只是感到释然。
端午节我本打算回家的,但我发觉他留在了学校。我当时想,我们“相处”的时间已不多了,大学眨眼间就要成为回忆。我说过我留意了他的作息时间,而我当晚想要看见他,所以我按照可能性最大的时间点去了盥洗室洗漱。
我特意选了一条我觉得好看的内裤。
我去早了。不过盥洗室里没有人,所以我开始思索,开始摆弄我的牙刷、牙膏和毛巾。
我熟悉他的脚步声。所以他走进盥洗室的时候,他看到我正在漱口。我很高兴他拿着完整的洗漱用具,那样,我们“相处”的时间就会长一点。我很高兴他站在了我身边,我认为我端午节没有回去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没想到他居然摔了一跤。他趴在了我身上。我太喜欢那种感觉了。他的手甚至滑过了我的胸膛。
我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摔倒,那样我们就能贴得更加紧密、贴得更久一点了。但事出突然,我情急下只想站稳。但即便如此,我和他对视时,感受着他的手掌的体温,我还是起了反应。
我顿时慌了,生怕他发现。还好他去了卫生间,给了我时间平复。我当时想,老天一定是开眼了,他要给我一个机会了。我想,我得想出一个办法,好接近他,跟他说话,跟他相熟。这个契机马上就到了。他的牙刷竟然掉在了地上,我回转头看向他,想露出微笑,帮他捡起牙刷,再跟他攀谈。
但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色彩。那份漠然把我吓住了。他自己迅速地捡起牙刷,然后开始低头洗漱,就像我不存在一般。
机会这么溜走之后,便再也没了机会。
我发觉他的眼神越发无色,他像是被什么事给困住了。我曾想过去安慰他,但我有什么资格去安慰他?
后来我就后悔了。
我之前说过,他大四的时候不在学校了。所以我问了他的室友。哦,我在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了他的室友。但我从未想过通过他的室友接近他。他室友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也告诉我他去了北京。其余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你问我遗憾吗,那当然遗憾,当然后悔啊!但没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我们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我们再没见过面了。我没去找过他,他,他也不可能来找我。
Blue
你问我后来见过他吗,见过一次。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既然你问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那是我室友的婚礼。对,就是那个室友,认识他的那个室友。
我没想到他也会去,我远远地就看到他了,他和我室友在聊天。我心里啊,就是一阵窃喜。我想,好几年了,还能见他一面真好。他看上去没有变化,只是身上那套西装让他看上去多了些成熟。
我本想直接去跟他打个招呼。我想他记得我,至少我们曾在拥挤的宿舍走廊里遇到过那么多次,他总不会忘了的。
你问我现在怎么敢去了啊,因为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已经毕业几年了,校友的关系足以让我去打个招呼。是的,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寒暄。放在以前,却有可能是我人生中改天换地的大事。所以,我现在可以轻松自在地去做这件事了,我不必再用那么多的暗示了。
我看见他朝我这走过来,我也微笑着朝他走过去。
但我们临近的时候,我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我忽然发觉,他好像不是在看我,他的眼神中没有我,他已经忘了我。然后,我也没想到我自己那么迅速,我很快就将微笑自然的隐去,眼睛看着前方,却没有在看他。
我们就这样擦身而过,就像发生在学校走廊的那千万遍一样。
但不一样。这次他西装革履,这次我们的眼中,都没了彼此。
你问我还爱他吗,我想我还爱吧。但,可是,我说可是。
我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Violet
其实我已经打算结束了,但我觉得,我觉得,还是应该把那件事说出来,不然,我总觉得我遗漏了什么,那就像是我和他的故事不完整一样。我不能接受这样。
我刚刚说错了,我还和他见过一面,如果那算见面的话。
我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他也在。是的,就是他的那个室友。他室友要结婚了,发了我请柬,我本不想去的,但我很快就想到了,他应该会去,至少可能性很大。
我当然赌对了。我见着他了。我比他先到,所以同他室友聊了会天。我知道他这几年受了不少苦,但也因此在北京立下了根基了。他室友开玩笑说他已经是个大老板了,他们之间已经有阶级差别了。
我看到他穿着西装出现在宴席的另一头时,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他的变化有些大,尽管他看上去光鲜亮丽,我还是觉得他像是老了十几岁。他的眼神失去了很多当年的那些东西,当然,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之后看到的。
然后我听见他室友说他结婚了,妻子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所以没来婚礼。我可以说被吓到了。我曾无比确定他和我是同一种人。我开始怀疑他室友只是在打趣,但我很快明白了,他结婚了,而且他很快要当爸爸了。但他和我是同一种人,我无比确定。
酒店的卫生间在他那一侧,于是我跟他室友说我要去方便一下。
我发现他也朝我走过来,这让我更加紧张了。
我一直用眼神示意他我要去卫生间,要他跟过来。我想,当年他看不懂我的暗示很正常,但如今他已经混迹社会多年,应该能看懂我的拙劣暗示。但我没料到,他的眼神中没有我。我非常确定,他的眼神里没有我,他已然忘了我。
我们曾在学校的走廊相遇无数次,我永不会忘他看我的眼神。所以我知道,他的眼神中已经没了我的位置,他正朝他室友走去。
我们就这么擦肩而过。
我去了卫生间,久久地洗了一把脸。我看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忽然想脱得干干净净,只穿一条内裤,然后走到他面前。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朝彼此走去,然后错身而过。我的眼神将给他无限的暗示,而他的眼神,或许,也是,我不知道。
对不起,我说不下去了。我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