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慢抵达酒店时，婚礼已经开始了，黑漆漆的会场里，新人的婚礼视频正在播放，他在摸黑找到了大学同学那一桌。望着大荧幕上的新娘照片，他有些唏嘘，可心到底还是嫁人了。他环顾四周，看不清大家的表情。

直到目光落在了他对面的双眸上，透着微弱的视频光现，他几乎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如果他没看错...

‘啪’地一声，新人的视频播放结束，全场灯亮起，陈慢还没来及得收回目光，双青隔着一整个圆桌，坐在他正对面。双青朝他微笑示意，陈慢无法及时管理自己的表情，只是下一秒，他即刻恢复镇定，不露声色地点点头，把排山倒海留在五脏六腑。

她什么时候回来了？

从海外归来的双青自然成了酒桌的焦点，她身着一抹浅粉色长裙，比过去更加清瘦，也更精神。双青招架不住同班同学的盘问，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情况如实招来。陈慢看似无心喝酒吃菜，实则一一铭记在心。

工作挺顺利的，未婚，还没计划结婚，对于回国，暂时也是没计划的。

他转头望向新郎新娘那桌，可心换了一中式龙凤服，双颊微红，估计没少喝。猛然间，陈慢感到有一股目光盯着自己，他扭头，却发现双青正和一旁的同学交谈得火热。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他举杯一饮而尽，顿时觉得嗓子烧了起来，松动了领带，再抬头，却不知双青何时已不再座位上。陈慢赶紧环顾四周，搜寻着双青的身影，在他视力范围内，他看到那抹粉色消失在阳台之外。

犹豫了几秒，陈慢拿起酒杯，朝阳台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慢凝视着双青的背影。

一个转身，优雅动人，双青脸上浮上淡淡笑意，“昨天”

“什么时候再走”

好一阵沉默荡漾在两人间，双青抿了一小口红酒，“问那么清楚，要去送我吗”

“那有什么问题”

双青又转过身去，俯瞰这城市鬼魅，灯光流连星光熠熠，“待会有空吗，去吃宵夜？”

“好”，陈慢也倚靠在栏杆上，双青扭过头，看着陈慢，嘴角上扬。

陈慢的心像是慢了一拍，手心冒汗，他微微张嘴，正想说话，阳台的门被人推开，其他宾客涌了进来。

双青轻轻言，“回去吗，他们可能要来敬酒了。”

可心夫妇前来敬酒时，可心还特地给了陈慢一个大拥抱，作为可心最要好的“男闺蜜”，陈慢自然没被少灌，从“绯闻男友”到“男闺蜜”，陈慢一直是可心在大学时代推心置腹的朋友，按大伙的说法，陈慢只不过是少了名分，男朋友该做，他一样不落。

在大伙簇拥和欢呼下，陈慢自然是“大方地”喝下这一杯杯“送别酒”，无奈之中，不经意瞥到双青的表情，却发现双青竟然和其他人都一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有些恼怒，喝酒的速度不禁加快了.....

02

在双青强烈坚持下，陈慢没有开自己的车，两人在路口，拦下出租车。

“师傅，麻烦去南京路”，双青一上车，就直接报出目的地。

陈慢喝得太多，有些醉意，两人坐在后座，风灌进来，夹杂着夜的气息和双青身上淡淡青草香，陈慢逐渐清醒起来。

自从毕业后，这是两人头一次单独相处。

还是南京路那家烧烤店，其貌不扬却人满为患，双青砸吧着嘴，“在国外特别想吃这个”

陈慢比双青高出一个头，他俯视的角度，看着跟前的女孩，用一种难得的温柔的声音：“今天索性吃个够。”

时光仿佛从未流走，他们仿佛和从前一样，有一刻，陈慢已然恍惚了。

队伍很长，后面几个等待不耐烦的街边小子开始推推搡搡，陈慢一个不下心，重心不稳，半个身体几乎压到双青肩上，他不自觉得用脚顶住这突入其来的力道，上半身还是止不住往前倾，双青一回头，两人鼻尖对鼻尖。

陈慢用手搂住双青的肩，几乎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对...对不起”，陈慢赶紧抽回, 道歉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点了最爱的肥牛，双青又叫了几瓶啤酒。

一口啤酒一口肉，双青大呼，“这才是生活！”，顿了顿，她又说，“在国外生活久了，原来最想念的这种热闹”，她双眸望向远处，满脸满足。

“那就回来呗”，陈慢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随意。

双青不可否置一笑，她并不打算将自己在国外的生活的不顺向陈慢一一道来。

“今晚你不好受吧？”

之前两人看似融洽的气氛，在这一刻，骤然降温，陈慢挑挑眉，“为什么？”

双青一副“这不明摆着”的表情：“因为可心结婚了。”

“她结婚了难道我不该高兴？”， 陈慢语气里的冷意十足，他不明白为什么双青非要提这一茬。

半响，双青才缓缓开口，“我一直以为新郎会是你。”

陈慢心往下一沉。

陈慢和双青变得要好起来的那年，两人都不曾预料到彼此的关系会走到这般田地。

四年前，同样的南京路，同样的烧烤店，双青和陈慢即将毕业。

“雅思考得怎样？”

过了好一会，双青才张口，“我已经拿到学校offer了”。

陈慢抬起头，“真的？”

双青点点头，淡淡一笑，却掩不住脸上的喜悦。

“太突然了...你可以啊，这么快心想事成了” ，陈慢语调提高了一拍，声音听着不再真实。

“舍不得我？”，双青几乎以开玩笑的方式问出心底的疑问。

陈慢伸出手，在双青头上摸了摸，没有正面回答双青的问题，“在国内还不够，现在还想跑到国外去祸害别人了”

“我不想祸害别人，我只想祸害你”，双青永远那么直接，她的双眸直勾勾看着陈慢。

“......”

“如果可心和我，你会选择谁？”

“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陈慢喝了一大口酒，他的心在挠。

“选谁？” ，双青豁出去了，眼里的哀怨在加深。

意识到双青没有在开玩笑后，陈慢如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你们没有可比性，你是你，她是她...”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双青依旧不依不饶。

“......”

“我懂了”，沉默了仿佛一个实际，双青低下头，凄苦地笑了起来。

小雨淅淅沥沥，双青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陈慢独自坐在烧烤店，桌上的肥牛一串串没人吃，甚是可怜。

大概一个月以后，陈慢以优秀实习生的身份转正，在公司饭堂排队打饭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不经意掏出，看着那条短信，原地怔住好久。“快些呀...”后面的人开始不耐烦。

陈慢退到一旁，望着屏幕上字，皱起眉，心中仿佛有千斤石轰然倒塌。三天后，等他再拨过去时，却发现对方的电话已经不在服务区。

从那以后，双青和陈慢天各一方，相安无事。

03

“新郎怎么可能是我，你喝醉了吧”，陈慢一口吃掉盘子里的肥牛，燥热的夜空里，孜然烧烤味混合一体。

双青不再应答，双手托着下巴，空洞地望向远方。

陈慢语气柔和下来，“吃完我送你会酒店”

双青转了转眼珠，“好”

可在回酒店的路上，双青改变了主意，“我还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

最后两人决定去看电影，恰逢泰坦尼克号3D 版上映，双青毫不犹豫就选了这部，乌漆嘛黑的影院里，双青哭得像个泪人儿，两人的手臂若有如无地触碰在一起，陈慢心思没在电影上，好几次，他扭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双青，这么近那么远。

这么近那么远。

两个小时的电影播完，双青双眼已经哭肿，淡淡地说了一句“送我回酒店吧”后，便不再多言。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陈慢紧跟其后，两人一路无言。

把双青送回酒店后，陈慢欲离开，却被双青拦了下来。

“我还有瓶酒”，双青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高脚杯，陈慢身体有些僵硬，他有些恍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危险的讯号。“还站在那干什么，过来坐呀——”

两人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星光点点，一时间，沉默在空气里往返流连，彼此仿佛在等待对方开口，一丝丝暧昧。

“还单身？”双青转动杯里的酒，声音懒散。

“刚分”， 陈慢言简意赅。“你呢？”

双青无意回答，又把话题引向别处。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聆听，双青的嘴一张一合，仅距离他不到一个手臂，他曾幻想过多次两人再次见面的情景，想起他拨打过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人工声音，想起双青离开的那个雨天，想起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想这些。

实际上，在过去的四年里，他偶尔会假设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在头一两年里，陈慢的确会做这些假设，不过直到他看到双青在空间上传的照片中，她的头依靠在另一个高个男子肩头，他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从脸到脚趾都在微微发烫。

那晚他喝的酩酊大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也说不清，在酒吧的洗手间里，他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脸，突然开始放声大笑，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诺基亚手机，想砸个粉碎，在手机快要扔出去的一瞬间，又停下所有动作。

陈慢换了很多部手机，唯独扔下这台诺基亚。

他在四年前，就失去了她。

“陈慢，认识你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喜欢你的，其实那天我鼓气勇气，本想和你表白，却还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抱歉，谢谢，再见”

抱歉，谢谢，再见。

三个动词，直击陈慢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人总是要是失去了才知道拥有的珍贵，为什么直到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才像个傻逼一样追悔莫及。

04

“双青”，陈慢唤了一声双青的名字。

双青停下来，迎着陈慢灼热的目光，“怎么了？”

陈慢掏出诺基亚，递给双青，“看看”。双青一头雾水接过，直到她看到了屏幕上四年前自己发出的短信。

“我...”，双青面部不淡定了，“你还留着？”

“恩”

双青看着手机，半天没说话，眼前忽地一片氤氲，她瀑布似的垂发倾泻于肩，月光如冷水泼在两人身上。

陈慢深吸一口气， 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我很想你。

04

一张king-sized 床上，陈慢和双青合衣躺着，两人肩并着肩，橙黄色的灯光笼罩着房间。

“在想什么？”，陈慢转过头，站这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双青。

“我......我在想，我们”，陈慢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迫不及待。“我出国留学那会，英文不太好，经常遭到歧视，整个人一下子都没自信了，有一次我在外吃饭忘带钱包，想给你打电话给让你给我送钱包过来，但我转念一下，你在国内呀，怎么给我送钱包，而且我连你电话多少都不知道...”

一席话，双青轻描淡写铺开来，语气随意得就像嗑瓜子聊天，但正是这种随意，刺痛了陈慢的五脏六腑，他才意识到，或许眼前这女子，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他伸出手，摸了摸双青的头。

双青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无声无息的。

“陈慢，我们...回不去了”

陈慢一怔，手定格在双青的脑袋上，心底的蓝色忧郁如墨滴划开在会面，散开来。

没多久，陈慢就听到双青平稳的呼吸，她睡着了。陈慢望着双青的消瘦的脸颊出神，他小心翼翼又温柔地在她前额留下淡淡一吻。

五六点的阳光照进房间时，陈慢还在熟睡中。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双青脸庞依旧稚嫩如从前，笑盈盈地望着他，渐渐地消失在雾气里，越来越模糊。

等陈慢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了，房间里空无一人，地上还摆着酒瓶，米色的床单上摆着一张红色的请帖，陈慢打开请帖，双青的名字赫然纸上，旁边写着另一个不知名的名字。

陈慢离开房间时有些恍惚，他还没来得及发现自己那台老式的诺基亚的收件箱已经被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