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十一月份,正值北方初冬。
同学们都纷纷各显神通地去找实习了,我也努着劲,把家里人的关系问了个遍,最后老爸说有个战友在北京的连环画公司里做会计,好像跟我这个专业的实习很对口,我高兴极了。另外一边,我在网上投的一大堆简历也收到效果,居然通过了东方传媒初选,一周后还要参加他们在北京组织的笔试。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计划着我去北京的事。不如带着寝室里的有钱的闲人小胖去北京先转几天,可以和她有个伴,而且强壮的她还可以给我拎东西(机智如我)。对啦,我的电脑得带去,没有电脑得多不方便啊。得要两个箱子装才行,一个主机一个显示器,好吧,问小胖借个箱子。还有火车上可得坐六个小时呢,得买点好吃的才行。还有什么,再想想......想着一路上跟着小胖唱着歌看着风景吃着小零食,多惬意啊......北京,我来啦!
我们赶的是上午十点的火车,一路上真如我所想的,看着美景聊着天,小零嘴都消耗殆尽了,六个小时真的感觉没多久,到北京大概是下午四点钟。这个季节北方天黑的很早,我们按计划找了间青年旅馆,然后就先睡了一觉。
怀着对未来的信心,第二天我带着小胖去了天安门逛了一圈,那儿是真大,玩的真累啊。
第三天小胖因为临时有事,要先回学校去。她问我一个人能行不,我拍着胸脯叫她放心。很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也好,带着她还麻烦的很,有钱人家的孩子吃不得苦,而且我一个人的时候办事的思路也清晰了些。我眼下还有四天考试,先去朝阳区老爸的战友那把自己的简历拿过去。
来到老爸战友那,一个普通的单独的平房,我敲开门,叔叔跟我寒暄了几句,然后说,没问题,他们公司需要我这个专业的,拿起我的简历翻了翻,说不错啊,还得过大学生设计奖,我笑了笑。叔叔说,问题应该不大,明天上班就拿给他们的人力资源的主管审核下,到时候给我短信,我谢了叔叔,留下了电话号码就离开了。
回到了青年旅社,发现前台聚集了好些人,只听到,老板,我的钱包被偷了,还有一个箱子......七嘴八舌,乌泱泱的,我赶紧回到房间检查了下自己的东西,还好没丢东西,可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万一半夜闯进来贼怎么办?那我得重新找个睡觉的地方啊。于是我收拾好东西,退了房。这时我才意识到,天啊,两个大箱子,一个背包,还有一提塑料袋,我哪来这么多东西,可是已经站在旅社门口了。哎!走吧,老天应该不会刁难上进的姑娘的。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了,眼看着太阳光越来越斜,我意识到没多久就要天黑了,得赶紧找旅店。拖着两个大箱子,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艰难的徒步着,这时候才意识到小胖的作用。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走出青年旅舍多远,这片还是很大的,应该要走到前面转弯处才会有一些旅店吧。按照我这蜗牛的速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着走着,累了就靠着箱子歇歇。这时候思绪都乱了,身心的疲惫拷打着我。我心里嘀咕着,你一个小地方的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独自闯北京,北京多大啊,你就这么能耐,你怎么知道那家公司的笔试就一定能通过,就算通过笔试还有面试呢。还有叔叔那里的也有不确定性啊。我使着全身的劲拖着那两个大箱子,它们似乎在无情的嘲笑着我。想着上午的自己还感觉一切尽在掌握,才过了几个小时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太阳在我痛苦的思绪中渐渐落山了,视线越来越暗,我感觉像被掏空一般,一个人被遗弃在这诺大的繁华的北京街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是与我无关。
眼看着前面有一个上台阶的地方,还好,有电动扶梯。我努力的把两个箱子推上扶梯的台阶,电梯刚行进到一半,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拉着箱子往后倒,在凌空的瞬间,我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身边的人和事物都变得极其的慢,我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倾斜,箱子在滑下台阶,我的脑袋很快就跟扶梯台阶平行了,腰也瞬时往后弯曲,后背也无奈的要往后倒下去,此时我确定了,我要人仰马翻了,我要出事故了,我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我就要客死在这个异乡大都市......
在我认命的一瞬间,一只手,对,我确定是一只拯救之手,不偏不倚的托住了我的后背,很温暖很有力,他另一只手帮我按住了箱子防止它们倒下来。谢天谢地啊,我缓缓神情,一股暖意从心里升起,北京人真棒!我正打算回头表示谢意,心里噗通的在想,很可能是个帅哥,这算不算救美,难道我在这要收获爱情了嘛。现实总是打脸,一个大叔直愣愣的说,姑娘,小心点!我像做错了事似的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如果不是这位陌生的大叔,可能我真的就玩完了。既然我现在好好的,上天肯定是要让我继续完成我自己的使命。我现在要干什么呢?首先要找个住的地方。可是我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再住进一家遭贼的店怎么办?思来想去,我打算求助在北京的同学。
我坐在路边,靠着箱子,路灯照亮了大街,我心里也亮堂了不少。快速的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思索着谁在北京。终于找到了两三个。一个个电话打过去,第一个是空号,第二个也是空号,命运像在跟我开玩笑。犹豫之中,我拨通了第三个号码,那边出声了,小北的嗓音一下子把我拉回了高中的快乐时光,大家一群人不分男女勾肩搭背的嬉笑着,他们都用各自的幽默去化解高三那段煎熬的日子。我像听到了亲人一般,所有的不满、委屈、抱怨都一股脑儿的爆发了出来,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方很温柔的一直在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别急,你在哪?是在北京吗?我来找你。
很快,他打着出租车来了。我见到一个熟悉的瘦削的身影走下了车,我的高中同学小北,我顿时像见到亲人一般,飞奔过去,不顾一切的抱住他。他有点尴尬和害羞,两只手无所适从,见我一直很激动的样子,他只好一只手摸着我的头,一边说没事的,会好的。他就像哥哥一样安抚着我,我内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说刚才正准备跟同事出去吃饭,问我吃没吃,我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他看着余愁未消的我,说带我去吃必胜客,我又摇着头说太贵啦,随便吃点吧,他坚持,说是两个原因,第一是老同学几年再重逢,第二是要给我压压惊。
在吃饭时,记忆中不太善于交谈的小北说了好多话,我发现他的口才变的好很多,他不断说着一些新奇好玩的上班的事,总是幽默的逗我,我笑的前仰后合,心情也好很多了。他见我恢复正常了,就开始鼓励我,说我从高中开始就很优秀,没理由被这点挫折打败,让我踏实下心来准备几天后的笔试。想想也是,其实本就没什么大事,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心里非常感谢他。真的幸亏有个同学在这边,不然我只怕是要在路边过夜了。
当天晚上我先去小北住的地方,那是他和他同事合租的地下室,那房子也不大,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他说让我先在他房间凑合一晚,他睡沙发,其他的明天再说。我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无奈暂时无处落脚,就厚着脸皮答应了。次日,我说想去这附近短租个房子,他说正好今天星期六不上班,可以陪我去找找。
终于租下了一个家庭旅馆,各方面都挺满意的,他帮我把行李搬了过去,看着他忙活的身影,心里一刹那感觉好像就是一家人。送走了他后,我安静的坐下来考虑接下来干什么。今天是来这边的第四天,星期六,下星期一就要去东方传媒公司笔试了,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不能再乱跑了,于是把电脑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开始好好的准备考试。
星期一,我起了个大早,乘了早班地铁到了公司附近,吃了个早餐,然后在公司周边转转,看着树木成荫,人们一个个都疾步快走,很忙碌的样子,但又好像很有礼貌,真的挺喜欢的。我要是在这边实习该多好,要好好加油!进到公司大厦,哇,好多上班族,好多帅气的哥哥,好多漂亮的姐姐,都在那等着电梯。上到二十层,我看到有二十多个人在外面坐着等着进去考试,他们一个个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而且模样也比我成熟的多,那一个个小姐姐妆容画的既好看又飒爽,反观我自己一个小丑鸭,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带着忐忑的心情,很快考完了,说是下午出成绩,如果通过了的话,三天后就要面试。我回到家庭旅馆,想到那么多厉害的竞争对手,再想想自己的答题,真的感觉自己能考中就是中彩票了。心里各种不是滋味,也没胃口吃午饭,每隔几分钟看一次手机短信,终于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收到成绩了,需要录取五个,一比二进面试,十个人进面试,我排名第十二,好吧,我接受,那些优秀的帅哥美女确实比我准备的好得多......
这下好了,本来信心十足的笔试彻底泡汤了,现在就是全仰赖着老爸战友那边的消息了。谁知祸不单行,三点半,那个叔叔发来短信,说我的履历和一些作品不符合他们公司的需求,所以也彻底没戏了。我那时真的感觉命运又一次无情的抛弃了我,我内心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我想不然就回去吧,北京毕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一个乡野丫头有什么资格在这大都市里待着啊。想着想着越来越沮丧,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小北,问我情况怎样。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然后告诉他一切,他很快就过来我旅馆这边,一边用手拍打着我的头,像第一次一样安慰我,一边说:“你知道不,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比你更惨,钱包被偷了,那时候跟家里联系也不方便,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当时就是想自己一定要在北京立足,眼前得把这些困难熬过去,在公园的躺椅上睡了好几晚。后来还是一个好心人收留我,介绍我去一个餐馆做了几个月的清洁,再后来我才重新投简历找工作,就是现在的工作了。”
听着小北的故事,我也慢慢的缓过来了,都不容易啊,对于外乡人想在北京立足,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确实是我自己期望太高,而对自己能力又过于乐观。小北真是个暖男,憨憨的,傻傻的,对我真的很不错,像哥哥一样。
跟小北聊了很久,送走他后自己也想了很久,要不要继续在北京找实习,最后决定再试一试,可现在钱包里没钱了,得问老爸再要点。给老爸汇报了结果,他也表示很无奈,说既然我到了北京就多试试,又给我打了五百元。我准备好简历,明天一早就去人才市场投一投。
早晨的北京真有活力,买早餐的吆喝,匆匆的行人,车水马龙的街道。我先后投了好十几家跟我专业对口且招实习生的公司,都是说两天内给结果,如果没音信就是没录取。下午我回到家庭旅馆等短信结果,这时候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命运全全在别人的手上。我有点焦急,但不知道干什么,就打开电视,一边看着,另一边不时的看着手机短信有没有新的通知。两天都是这么过的,泡面吃了好几桶,房间里乱七八糟的。
最后仔细翻看着那些短信,大都是些推销垃圾信息,突然发现一条好像是我投出去的简历的回复,虽然说的稀里糊涂的,好歹有个地址和联系电话,我打了过去,对方让我明早去指定的地方,填下表格就可以实习入职啦,我看着那个地址还没来得及纳闷为何是个小区的名字,但录取的兴奋劲早就霸占了我的脑袋。我高兴的跳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我的坚持终于有效果了!带着对明天单位的憧憬,早早的洗漱,笑着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大早,背着包带着简历身份证学生证等一些入职必要的东西,打了辆出租车,把短信的地址给出租司机看,他迟疑的问我确定去这么?挺远的挺偏僻的小区。我还沉浸在录取的兴奋中,对司机连连点头,说没事,就去这。两个多小时后,汽车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破败的小区,我下车左顾右盼,问着眼前路过的大爷那个地址在哪,大爷迟疑的看着,右手往正前方指了指。我进去小区里面,还在纳闷怎么没有个保安啊,这里也不像是公司呀,难道这里是他们公司租的一个点,还有别的办公区域?很快来到了304,一个木头门,也没门铃,房间外面都是垃圾,我这时候有点疑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规的公司啊。一个大叔样的人来开门,满脸不耐烦的问我是谁,我说是来报道的实习的,他立马换了副样子叫我等下,只见他边往里走边吼着,好像叫人出来迎接我,我往房间里望去,好像都没开灯,里面很昏暗,最扎眼的是一张大圆桌,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洗漱的用具,我数了数得有十几个杯子呢。我心里越想越不对,种种的迹象都在把我拉回现实,以前听过不少传销的报道,这下估计是遇上了,没等那个大叔招齐人,我飞奔的跑掉了,只听到后面的声音说你别跑你别跑。我回来发现这个号码还给我打了好些个电话,我立马拉黑了这个号码,真是有惊无险,多亏我自己的细致的观察。哎,居然碰上了骗子!
没办法,试也试过了,这一路走来情绪像做过山车,起起伏伏的,也让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自己的能力的不足,还有好多好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好啦,我不后悔,也不抱怨,还是先回学校吧,要不在学校当地再找找实习的地方。对了,小北对我的这个情谊,我该怎么报答呢。思索一番,决定给他做顿我拿手的菜。
我跟他说好,让他叫上他的几个要好的同事,来到他的小地下室,忙活了好一阵,做了个土豆烧肉,西红柿炒蛋,还有个拍黄瓜,买了个手抓羊肉,几个人吃的挺开心的,小北也谢谢我,还鼓励说:“你遇事时别总是往不好的地方想,你要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挺优秀的,做你想做的就好,加油!”受到鼓励,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很感谢有像小北这样真诚又热心的朋友。我临走时,小北说我来一趟北京也没时间带我逛逛,这车票一定要他买给我,我不好推辞。
晚上接到小北的电话,说车票已经买好,明天早上我直接去车站刷身份证取票就行,他要上班没空送我,让我一个人好好的。我连连表示感谢,说没事我自己走就好,他已经帮我够多的了。
临睡前,总觉得让小北给我买车票不妥,打开微信,给他转去了一百元车票钱,说一定要他收下,不然以后都不好意思再见他,他无奈的收了,我才放心地睡去。
第二天我很早起,最后一次吃北京的经典早餐:豆汁儿和焦圈。去到车站刷出车票,我傻眼的看着卧铺两个字,我给小北的是硬座的钱,他给我买的卧铺。
躺在宽敞的卧铺下铺,我思绪杂乱的很,在北京找实习的这十天的经历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有委屈,有抱怨,有温暖,有憧憬......五味杂陈,但是总感觉老天对我还不赖,绝境总能化险为夷。也许,我该对未来少些幻想,多些准备,路还是得踏实的一步一步走出来!
我想说,北京,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