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喜庆的大红色装饰还未撤下,忽而有北方的雪吹破城门,吹进了深宫中,暖风如醇香的酒的江南本不该有这样的北风。
转眼已是十五年过了,接下这江山时的模样,还有谁记得呢?岁月歌残,江河不复。
“大宋的军队这两天就要到了吧?”我拨弄着窗边流苏,问身边的宫人,他低下头去,不敢言语。“罢了,”见他不答,我也不为难于他,只示意他拿上披风,缓缓走到后院,“我朝终是气数将尽,有什么法子呢?传令下去,降吧。只望大宋国主能善待这一方土地上的百姓,宽恕这满朝即将成为俘虏的人。只可惜再不能看到那江南繁花烂漫。”
江山气数落幕,我成了大宋皇宫的异客。宋王朝自然有的是花,比唐所拥有的*更娇艳、更芬芳的花,只是早已不是故国的模样。少年时春日折下的鲜嫩花枝是何模样,竟然已经忘却得只剩依稀残影了。忘了也罢,那些曾经的事情,忘记了才好。记得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如梦似幻的繁花有什么用呢?徒增伤心罢了,忘却了才好!
春花败落,秋草萋然,一年,一年,又一年……转眼已是第三年,我被软禁在这的第三年。宋朝皇帝一直对我存有余虑,我是清楚的,但我也只能假装不知,假装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却得一干二净,所谓唐国之主,不过是南柯一梦,荒唐一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夹缝中稍稍喘息,而不必担心他要除掉我。
但我还是忘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有如一根利刺,梗在大宋皇帝心中,一日不除,便难心安。
这年七夕,我的第四十二个生辰日,美酒佳人在侧,大醉一场,忽然对已经逝去的岁月感到几许悲凉与怀念,我忍不住吟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词填毕,我又唤来了唐国的歌女。琴音切切,乐声幽幽。
一杯温酒端上,我仰天大笑,这一天终究来了,也罢,我的一生从七夕开始,也就从七夕结束吧!
酒穿肠过,带去了冷意,唤回了那些我以为,我早已忘却了的回忆。曾有长江滚滚在面前淌过,也曾有故人欢声笑语,和江南春朝繁花似锦……
我怎能忘!那些东西,值得永远地去铭记啊,可惜,已经太晚了。
意识渐渐模糊,过去的一生在脑中模糊了一阵,又忽然无比清晰。或许忘却和铭记获取都没有什么错的,又或许,唐国终会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被后人彻底忘却。但我仍旧想,永远地铭记那年,繁花如故,山河依旧。
只是江山错。
*南唐是后人为了区分唐朝叫的,李煜他们自己国号叫唐(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