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爸爸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素质明显不比年轻的时候好,再加上当年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爸爸一出生就比正常的孩子瘦弱。爸爸的上面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排行老六,大家都把他叫“六儿”。
爸爸从小体弱多病,个头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好在脑瓜子比较聪明,依靠几位哥哥姐姐的帮助读完了高中,成了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妈妈是家中的长女,下面有三个妹妹,家中没有男孩,后来经人说和,爸爸便入赘到了妈妈这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负责外公外婆的养老。
外公是村里有名的犟脾气,做事认死理,长得人高马大,能用两只胳膊夹起两口袋粮食。爸爸入赘过来的时候,外公一直看不惯爸爸病恹恹的样子,经常指使爸爸干一些重体力活。有一次收黄豆,突然下起了大雨,外公自己扛着两袋黄豆,非要让爸爸扛一袋回家,爸爸生气了,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扛了一袋黄豆走了没有十步远便倒下了,从此落下了一负重就会犯痔疮的毛病。外公看爸爸老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整天在家里指桑骂槐、打狗骂鸡、阴阳怪气地说话,爸爸是知识分子,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生活,最终和妈妈商量了一下就去学校教书了。
爸爸说他这一生干过一件值得他骄傲的大事,那就是生了我。我是家里的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84年的时候计划生育最紧,宋丹丹和黄宏表演的《超生游击队》就是讲的当年计划生育政策很紧的时候的事。爸爸为了生下我,带着妈妈从延安逃出来,躲在了澄城县姑姑家村边的配电房里,躲了一个多月,姑姑每天晚上给我们送饭,白天不敢来。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管计划生育的人从延安追到了澄城县,一路排查到了村边的配电房,当他们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听到了我的哭声,才悻悻的离去。也就是说我再晚出生半个小时可能就没了,知道内情的叔叔伯伯都说我命大,给我起了很多外号“电房”、“强生”、“平安”……
我是平安出生了,可爸爸因为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开除公职了,家里的两头老黄牛也被没收了,唯一的一栋破房子也被推倒了,但是爸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抱着我住到了姑姑家。没过多久,赶上了移民搬迁,爸爸毅然带着我们跟着姑姑搬迁到了黄河滩,黄河滩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他相信通过这双勤劳的双手,一定能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黄河滩里没呆几年,延安教育部又召唤爸爸回去继续教书,爸爸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踏上了去陕北的长途汽车。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只在寒暑假回来,待不了几天就走了,家里的一切都是妈妈、姐姐和外公操办,我上小学就学会了开拖拉机,大姐也会开,她出嫁的前一天还在开拖拉机干农活。爸爸对我而言,就是一个远方的亲人,也没有太深的感情,有时候我也会想万一哪天爸爸不在了,我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哭。
这个问题在前年得到了答案。前年在西京医院,爸爸全麻的情况下进行心脏搭桥手术,一共安装了三个支架,手术做了足足有六个小时,我和两个姐姐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了一下午。当医生把爸爸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麻药还在起作用,他连一点意识都没有,我把他挪到病床上,叫了四五声爸爸,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嘴长得很大,眼睛没有一丝灵光,很艰难地呼吸着,我的眼泪唰就留下来了。
手术过后,爸爸恢复得很好,最近妈妈又骨折了,他用轮椅成天推着妈妈在小区里遛弯散心。
明天是父亲节。我也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家里的二宝昨天亲自做了一个小奖杯,作为父亲节礼物送给我,我看着这个小奖杯,也想起了我的父亲,明天去他那坐坐,再听他唠叨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