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羊汤,是我喝过的膻性最烈的羊汤。那羊肉膻味直冲头,喝着羊汤就像进了羊圈,伙伴们戏称,喝上两碗,出的汗都膻乎乎的。烧烤是可以去膻去腥的,故西陲以羊肉串闻名,羊肉汤则很普通。当地的烤串饱满实诚,绝无半点虚假,有一点肥膘肉烤出来的格外的香,只是火候上不太在乎,基本都是过火的,带着一点烤糊的炭渍,吃起来感觉不那么完美。
有些人误以为在疆是天天吃烤串,殊不知这里羊肉不比内地便宜多少,天天吃不仅肠胃受不了,钱包更受不了。作为当地富有民族特色的美食,偶尔吃一吃,还是很不错的。配上馕,吃上个三四串,再来一杯农家自酿的老酸奶解解腻,确实宜当。
而我是自小喜欢吃羊肉的,一来羊肉的鲜美让人回味不绝,二来打小就被告知羊肉乃大补,且比猪肉来的稀罕 。父母在我小学时,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到莒县人民商场的卜家包子铺,去为我买羊肉笼包。那时候工资低,父母买了后,他们坐在一边,欢喜的看我吃完一笼,仿佛那些肉马上就会长到我瘦弱的小身板儿上。
入了伏天,照例是要吃伏羊的。 老家县城有两家老字号,“任记”和“世起”,都是从大集上摆摊起步,做成了连锁店的规模。喝过这两家,其他的羊肉汤基本可以不用喝了。因为肉质选的得当,纹理纤细,所以容易嚼;汤汁调的恰到好处,只留鲜味,几乎不留膻味。我有过比较,去鲁西出差,喝过单县羊汤,汤很浑厚,但用的是绵羊,腻的很。去西安,喝过羊肉泡馍,那汤只能算是泡馍的调味羹,没啥意思。
到了秋冬时,入夜,莒州浮来中路昏黄的路灯下,有卖烤羊肉串的新疆汉,架着他的小烤炉,一手用铁钳拨弄着火红的木炭,另一手挑转着自行车辐条穿好的肉串,扯着嗓子喊:“新疆羊肉串勒!新疆羊肉串!”每次去大澡堂子洗完澡,回家路过此,父亲都会买上两串,爷俩一人一串。说是肉串,其实只能算肉粒的,签子上的肉个头实在不大,搞得我和父亲吃完后,有时忍不住爷俩再合吃第三串。碳烤的肉香加上铁辐条划过唇齿金属的酸凉,记忆尤深。
前天,我跟着大部队去了乡里,有幸观看了当地的“斗羊”。大约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围栏场地,两方各派出一执羊人,每人执一成年的刀郎公羊。双方裂开十米的架势,公羊低头蹬蹄蓄力,执羊人拽着各自的公羊,仿佛箭在弦上,绷紧了千钧。执羊人等待统一的指令后放手,两羊助跑后腾跃,在半空中头角相撞,发出骨骼的噔噔声。稍有不慎,血溅羊首,而羊毫无畏惧,仍一个回合接着一个回合,急于从执羊人手中挣脱。心肠软的看不了这个,有些妇孺掩面而去,我硬撑着观摩了几个回合,久久心境难平。
两羊相争,本出天性,于春暖花开日,争夺配偶,繁衍生息。如在生理上横加干涉,让其争斗不止,满足人们猎奇刺激的心理,总让人觉得太过血腥。朋友细心的解释,是让羊吃的滋补品,所以才这么好斗,有时还得辅助外力,用锐物扎一下,才会激起羊的满腔怒火。
回城的车上,望向窗外,远处,刀郎羊倌正赶着刀郎羊,穿过红柳和沙枣树丛,扬起一团浮尘,羊儿正是上秋膘儿的时节,个个肥美的很。细细想,人真是奇怪,一方面馋恋于羊肉的鲜美,另一方面又对斗羊悲天悯人,既想让它们好好活,又终不免要杀掉它,剥皮掳肉。有时候,我们的道德标准尚经不起羊的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