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握着夏萱柔软的手掌走进东区文科综合教学楼。东区文科综合教学楼是低层建筑，算不上巍峨的建筑，却时常教人迷路。教学楼分为ABCDEF四区，是个正六边形建筑。那是我第一次进入教学楼，便被它迷宫般的建筑风格困扰住了。我和夏萱准备从北门D区进入，从南门A区走出去到南门右边的小花园里散步或者闲聊。总之无论在那里做什么，总比在训练场上回忆悲伤的处罚要强得多。

最终，我和夏萱也没有走出那迷宫，即使我和她尝试一直朝着同个方向走，到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其实，我们可以问坐在马扎上背书的同学，但我和她是同类人，讨厌向人询问，非得执拗着凭借自己的能力摆脱窘境。她教我停下把饭吃掉，说再等就凉透了。我们坐在不知什么区的台阶上，台阶在一扇宽大的黄漆木门后面。推开门能看到一条黑暗而宽敞的走廊，走廊尽头是落了锁的钢化玻璃门。如果钢化玻璃门上没有落锁，我和夏萱倒可以从那扇门出去。黄漆木门背面写着一行黑色的大字，用马克笔写上去的。黑色大字的内容是：大一女孩不许做爱。

夏萱看到这句话噗嗤笑了，如果不是走廊里太黑，我应该能看到她羞红的脸颊。她说，大一女孩不许做爱？也不知道是出自学长还是学姐之手。黑暗里看不到她任何表情，唯能听到她语气里淡淡的失落。我说是学长或者学姐写的都没区别。但她执拗，偏认为有区别。区别就在於：如果是学长，他应该是劝诫学妹要洁身自爱；如果是学姐，她应该是嫉妒学妹从她身边抢走了学长。我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就不愿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为了难为她，我问如果是教师写的呢？她极力反驳是教师写的这个观点，他认为老师不可能做这种龌龊事情。

我说，如果我是教师，也不免会在这道黄漆木门上写出这样的话。她万分鄙夷我，说我这种人最好不要做教师，即使做教师也不要说出 “大一女孩不许做爱”这种令人失望的话来。大一女孩做不做爱和任何人都没关系，甚至和这个世界都没关系，想做的时候自然就做了。连这种事都要管，无论是年长的学生还是教师都很无耻。我反驳道：难道说这种话的人都很无耻吗？也许是好心告诫呢？夏萱沉默良久，嘴角嗫嚅说道：即使是告诫也很无耻。如果自己没曾做过爱，却要求别人不许做爱是无耻的；如果自己曾做爱无数，还来要求别人不许做爱更无耻。就比如说，我想和你做爱，首先是我爱你想和你做。如果有人说，你是大一女孩子是不被允许做爱的，只有升到更高年级才能做爱。我会思索年级和做爱的关系，怎么思索这两者也不存在任何必然联系。我和你做爱只和我爱你有关系，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和你做爱还要思索做爱与年级的关系，那岂不是很荒谬？

我想我当时太冲动，多余问了一句：你想和我做爱？当然，夏萱拒绝了我貌似请求的提问。她拒绝我，教我突然想起那岂不是“大一女孩子不许做爱”？我把这话说给他听，她愣住神，又突然醒悟似的，掐着我的胳膊说道：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夏萱和我在黑夜里沉默良久，各自猜度着彼此的心思。我说我很想你，尽管你就坐在我面前时，她再次愣住。我也是。只是还没到那种程度。她低下头像受凉风而娇羞的水莲花。我想，她大概只听到“我很想你”了吧？你知道这种场合说“我很想你”容易被误会。即使被误会，我也不愿纠正。我继续问道：哪种程度？做爱喽？明知故问。

她像是从来不避讳这些字眼，做爱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毫无羞涩感。爽朗的话音里蕴含着淡淡的清纯，像阵风拂过的草地，我心里的龌龊想法消失殆尽，唯剩下淡淡的青草味。我禁不住慢慢向她靠近，黑暗里薄荷清凉处是她柔软的双唇。我能感受到她清柔的鼻息也缓慢向我靠近，直到我和她的脸颊相触，又触了电似地弹回去。片刻后，两片不甘寂寞的皮肤再次相触，又再次被弹回。如此相触弹回数次，两人的脸颊才毫无间隙地紧贴。温暖与心跳通过脸颊被激起的微弱电流交流着，直至两人的气息混为一体不分彼此。我和夏萱第二次接吻是在写着“大一女孩子不许做爱”的黄漆木门后的台阶上，记忆里只有黑暗和她脸颊和柔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