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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接到客户的电话,拍摄需要提前一个小时。
客户名叫心琪,是一名演员,在很多热剧里演过女三、女四,但相比她饰演的那些角色,让她爆火的还是出道六年有过八位男朋友的故事。最近甚至被拍到和绯闻男友前后脚出现在医院,一时间心琪未婚先孕的猜疑又冲上热搜。
她下午突然有个通告,如果不能提前一个小时,只能取消拍摄。成立工作室以来,中途取消拍摄的情况可谓司空见惯,定金不退我也没什么损失。只是这还是我第一次给明星拍摄,我有私心,想通过明星的热度给工作室引流,或许可以借机打开明星市场。所以,我咬牙应下,承诺准时到达。然而事实是我们的航班已经延误了一个小时。
就在我们背着沉重的器材在机场狂奔的时候,接到犀利小姐的电话,她先寒暄了几句:最近忙不忙?上次谢谢你送我回家,没吐你身上吧,真的喝太多了。我没时间跟她扯闲篇,冷漠又无情地打断她,“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婚纱照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
我来不及震惊,将器材塞进后备箱,人坐进后座,麻烦司机尽量快一些。
迟到了十分钟,心琪助理有些生气。我一边弓身道歉,一边将相机从包里拿出来。
化妆师支起一把太阳伞将心琪按在小凳上就开始化妆。
这是一片很大的向日葵田,花朵随风轻轻摇晃,像穿了黄色衣服你推我搡的人群。我将镜头对着向日葵,蜜蜂绕着花瓣飞,阳光在花朵中曝光。照片很美。
拍摄方案都已经沟通过,化好妆就能直接拍。因为长期生活在聚光灯下,心琪知道怎么摆pose,怎样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所以,拍摄进展得很顺利。
一套衣服拍了半个小时,第二套衣服刚拍了两张,心琪就被粉丝认出来了。多米诺骨牌般,人一个接一个,心琪像动物园被观赏的大熊猫,手足无措地被人群围住。咔咔咔的快门声,让我这个拍了十年的专业摄影师毫无用武之地。助理好不容易将心琪从人群中拉出来塞进车里。她们驾车扬长而去,我的团队和粉丝被扔在原地,只能默默收拾好器材赶往下一个拍摄场地。
晚上回到酒店靠在沙发才回味起犀利小姐说的话。
犀利小姐名叫习丽,是两年前我成立工作室后的第一个客户。微信备注犀利小姐,除了名字谐音外,主要是因为她的“砍价”能力。现在想想,还忍不住感叹,做销售还是屈才了,她应该做律师伸张正义。
当时她和她男朋友拍一组情侣写真,定的599套餐,两个小时拍摄,20张精修,八十张底片。在挑选照片的时候突然提出要我给她加十张精修。我当然不能同意,工作室刚刚开张,这是为了吸引顾客才推出的套餐。我根本不挣钱。
“你看,为什么我们选择刚开张的你,不就是由于对你的信任吗。做生意大方一些才能财源广进不是。”
看我没有松口,她继续进攻:“我是一名保险销售,我微信里有很多客户,到时我朋友圈一发,你客户不就来了嘛。”
我只知道如果我答应她,可能我下个月就交不上房租了。
我们僵持不下,她男朋友都看不下去扯了扯她的胳膊,掏出手机准备付钱。她眼疾手快抢过男朋友的手机,放进口袋。这一系列操作把我和她男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啊,我现在就给你介绍客户。”
她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就将微信推荐给我。最后这单还真成了。
后来又做成了几单由她介绍的客户,有婚纱照、情侣写真,还有拍全家福的。
为了感谢她,我请她和她男朋友吃饭。我们约在一家川菜馆,她男朋友因工作没来。
“他总是那么忙,不过忙点挺好的,为了我们尽快买房结婚。”
神情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期待。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前,她约我去烧烤摊喝酒。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喝完了一扎啤酒。不过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她看透我内心似的开口:“我可是销售,这点酒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我:“这样喝才得劲,过瘾。”
我是一个淡漠的人,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也很难与人交心。所以,我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拿起一个烤串,听着她碎碎叨叨她和她男友之间乏味的爱情故事。
她和她男朋友二十岁开始谈恋爱,从一起住一千块的地下室,到现在住进一室一厅阳光充足的房间。故事不稀奇,只是十年的时间跨度让这段感情在这快餐式爱情的时代显得弥足珍贵。
“当时的我们很快乐。我会在每天下班后去超市捡便宜的菜,一斤肉我能炒三个菜。他每天下班累得瘫在床上,但他说吃到我做的菜疲惫就一扫而空。所以,我每天无论多累都变着花样给他做饭,看到桌上连汤都不剩,我就觉得特别幸福。”
我敷衍地笑了一下,她一定能看出来,但她好像不在乎。
她趴到桌子上,右手里还握着酒瓶,“他总是说等有钱就给我买包,给我买金手镯,还要给我买一个世界上最大的钻戒……你知道吗?”她抬起头,右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我也不怕你笑话,三年前我怀孕了,我忐忑地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紧紧抱着我,失声痛哭,一直在说对不起。你见过一个大男人眼泪像雨滴落下的样子吗?他发誓会永远爱我,一辈子不辜负我。”
习丽哈哈笑了起来,身体在剧烈颤抖,“可就在上个星期,他跟我说,他可以跟我结婚,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只有十年感情堆积起的责任。去他妈的责任……”
桌上已经没有啤酒,她捞过我没喝完的一口气全灌进胃里。
我没有安慰她,她需要的是一个倾诉对象,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选中我。
“我们分手吧。这是我考虑了一天说出的话,也是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有很难过,只是想到了很多我们之间的事。搬进那个有阳光的温暖小屋,让我们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有了落地的感觉。我们躺在那张小沙发上计算存款,再有一年我们就能在郊区买一套小房子。我们会结婚,会生一个孩子,男孩或女孩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是它的爸爸妈妈。钱会越赚越多,日子会越过越好。这是我们今后的人生,很乏味、我很乐意的人生。”
她看着我挤出一个微笑,碎发铺满脸颊,眼睛肿得看不到眼珠,右手从啤酒瓶上滑下去,人再次跌在桌上,再也没有说话。
我和习丽约在工作室旁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向我招手,一时之间我还没认出来。她烫了大波浪,化着浓妆,涂着红唇,黑色连衣裙落向纤细的脚踝。优雅成熟。她好像已经跟那个牛仔裤、条纹衬衫的学生妹形象彻底告别了。
“怎么样,好看吗?”
她先开口,炫耀似的将落在右肩上的头发甩出去。
“好看。”
“是吧,活了三十年才发现,人生在世就应该多尝试,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就是浪费青春。”
她此刻的样子,让我想起她抓着我给她加照片的样子。
“想好了吗,想要什么样的风格?”
她喝了口咖啡,歪着头看我。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你有些冷漠哎,我要结婚了,你连句祝福都没有,就只想着做生意。”
我反应速度很快,笑起来,“我这不是想着怎么给你拍得漂漂亮亮的,祝福等到你婚礼那天我给你说一箩筐。”
她靠回沙发也笑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婚纱照只是被精修过的婚姻。
“就华丽一些,”她思忖着开口,“让人一看就很有质感、很富有的哪一种。”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华丽两个字。她以前喜欢的都是浪漫唯美的。
“还有呢?”
“你随意发挥吧,先出方案,细节我们再讨论。”
“你所说的这些,可能因为场地和服装,费用会贵一些。”
“钱不是问题。”说完她笑了,“你是不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没想到。不过,还挺爽的。”
我给她出了三套方案,古堡风格、韩剧财阀风格,明星红毯。
我发方案给她,一小时后收到她的回复:“好难选,都想要呢。”
我生怕她跟我杀价,这方面我可不是她对手
“要不都拍吧。”
她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加照片。”
“还有,就是时间上……”
“时间我没问题,我已经辞职了。”
据我所知,她在保险公司已经做到经理的位置,手上的人脉资源可不少。为了结婚放弃这样的工作,真的值得吗?我对她有很多疑问,但我什么都没问,或许她把我当朋友,但在我眼中她依然只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客户。
拍摄地点在郊区一个很大的城堡酒店。已经跟她沟通过,先拍内景。等她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布置好拍摄现场。她男朋友比我想象中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一二岁。人倒是高高帅帅的,就是有些腼腆。他好像很不适应习丽挽着他手这一动作。
内景拍了一早上。为了节省时间,打算吃过午饭后直接开始拍外景,但习丽说有些累,要休息一会儿。我提醒她,这里的场地都是按时间收费的。她完全不在意:“能拍多少就拍多少,没关系的。”
外景拍摄的时候男主角消失了,我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她并没有要结婚,或者说是临时改变主意。
她确实遇到了一位可以让她衣食无忧的大老板。她试着跟大老板交往过一周,大老板默认她为结婚对象,带他去见了和前妻的两个孩子,见了父母。
“怎么说呢,就觉得很别扭。”
“别扭?”
“以前我将爱当作一切,只要爱不变,我能为爱吃任何苦。这次分手……”她深吸一口气,先低下头,随后微笑起来,“我没有哭。”
她的笑容并不好看,我好像应该安慰安慰她,哪怕只是拍拍她的后背,我伸出手,缓慢靠近她,越靠近她,心里越别扭。我还是终究做不到。
“他的卡我可以随便花,我负责照顾好他的孩子和父母。怎么说呢?感觉像一场交换。她花钱买我的劳动力和智慧,我像一个保姆,也像员工。如果这就是婚姻,那我想好好考虑一下我是不是真的需要……钱真的很重要,不用在五块钱的白粥和十块钱的瘦肉粥之间纠结,也不用特地选晚上的时间去选便宜的菜,喜欢的衣服也可以说买就买。那种感觉真的特别爽。但当我查了自己的积蓄,如果不买车,不买房的话我也可以做得到。哪怕这样的放纵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用一句关于爱情特别俗的话来说就是,遇见过就已经很好了。”
她爽朗笑起来。
“那个男的是?”
“我在网上找的大学生,给三千块陪我拍一天婚纱照,报名的人可真多。看来大学生是真缺钱。我挑了一个最帅的。”
“为什么……”
“心愿吧。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一场婚礼在乎的只有新娘。我想穿一次婚纱,抱着爱人将最美好的样子留住。其实人每个阶段都不一样,我想九十岁坐在养老院的摇椅上还能指着照片说,你们看,这是三十岁的我,是不是特别漂亮。他们会拿着照片仔仔细细地看,尽管可能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得很清楚。”
说着她咯咯笑个不停。
“那时我会通过照片回忆起一些往事,在拍照片时我刚经历了一场很长的恋爱,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哭了一天,整个人狼狈得要死。才过了一个月我又满血复活,我也太他妈牛逼了……一年后那个男的结婚了,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五年,好像是老婆出轨了。他一个人既要养家,还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女儿。真是活该……不对是辛苦。有照片,吹牛逼也有人信不是。”
我也笑了,“你说得对。”
“一个人的婚纱照,一点也不凄凉。”说着她跑向绿茵茵的人工草坪,张开双臂,“我正式宣布,今天的拍摄开始了。”
习丽一袭黑色拖地长裙站在复古环形楼梯上,裙摆向瀑布一样漫过台阶。这张是仰拍。铺着红地毯的楼梯占照片的绝大部分,她在楼梯中显得很娇小,但她锐利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所有人她才是主角。这张照片应该够她吹很久了。
我将修好的照片全部发送给她。这一次我心甘情愿送给她十张精修照。
放下手机,墙上的挂钟里的秒钟滴滴转动起来。我喜欢听这样的声音,所以我在家里的每个房间都安装了挂钟。时间在流逝,幸好我还在时间里。
已经十点了,我还没有吃晚饭,也不是非吃不可,就是不吃点垫垫,胃难受,也睡不好,睡不好就没有精力好好工作。
推开门,挂钟的滴滴声,拖鞋的哒哒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冰箱里只有一盒放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面包,两罐啤酒。我撑着冰箱,承受着冰箱里呼出的凉气,脑袋里盘算着用什么解决晚饭。“砰”的一声巨响,撞破了我的思绪,使我的心脏剧烈收缩。红色、黄色、蓝色的花火在天空绚丽绽放,又落寞落下,最后消失在黑夜中,像一场盛大地告别。是呀,今天是除夕。直到烟火秀结束,我才后知后觉地嘟囔出这句话。
坐在地毯上等外卖期间,用手机打发时间。朋友圈很热闹,晒团圆,晒年夜饭,晒旅行。习丽和母亲就晒了很多旅行的照片。母亲的生活总是这样精彩。母亲大概两天会发一条朋友圈,没有设置三天可见。我从母亲的朋友圈里窥见她每天的生活。一月份从美国回来后一直在大理生活。早晨起床先喝一杯咖啡,一个小时瑜伽,然后是早餐。两点吃午饭,饭后在自己的民宿待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去骑车或去打网球。八点准时回家,洗过澡后一边看书一边晚酌。
我和母亲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半年前。那段时间工作很多,只和她匆匆吃了一顿午饭,我对没办法陪她感到抱歉。她倒无所谓,你忙你的,我也有其他事。
我是顺便的。虽说应该习惯,但还是有点失落。父母离婚后我跟着母亲生活。那会儿母亲每天很忙,她会很早起床做饭,将炒好的菜放进电饭锅保温,我饿了就吃。不管够不够,那是我一天的伙食。
十二岁那年,母亲遇到了离婚后的第一任男朋友。或许是得到叔叔的帮衬,母亲工作减少了一些,但留出的时间也不属于我。我问母亲,他会是我的新爸爸吗?妈妈说,我的爸爸只会有一个。还说出了我会铭记一生的话:“婚姻没用,重要的是要男人为我所用。”而我则认为,人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男人,或者母亲。
我做完作业无聊就用母亲的旧手机玩消消乐,消消乐玩腻后就用手机自拍,自己也拍腻了,就拍狭小的客厅、卧室,甚至浴室,我不放过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高二的一天母亲突然问我,想考什么专业,我脱口而出摄影。
我很庆幸,母亲二话不说给我买了昂贵的相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拍摄,到目前为止我依然可以拿着相机到街上拍一整天而不腻,但我又憎恨那些过度美化被称为“艺术品”的东西,我想要留住真实的瞬间,但经历化妆、调参数、找角度按下快门的瞬间,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留下,反而失去了那瞬间。就像我和母亲的关系一样。我非常感激母亲没有抛弃我,将我养大。我崇拜她的自由洒脱,又隐隐抱怨为什么我不能是她心里的唯一。
一直往下翻,母亲六月份的时候发了一张和一位梳着背头很帅气的中年男人的合照,看背景应该是我们一起吃饭那家饭馆对面的公园。九月份的时候又发了一条没有任何照片的朋友圈:各自安好。大概是分手了吧。
母亲还好吗?这样的念头一冒头就被掐掉了。母亲才不会为这种伤心很久。
返回到聊天界面,我不经常删信息,但和母亲的聊天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都用电话联系。应该说句“新年快乐吧”,虽然我们不过新年。会不会很打扰?不过,她应该收到很多祝福,我的信息说不定会被忽略掉。
点完发送,微博弹进一条关于心琪的新闻,我点进去看了一眼,心琪穿着黑色宽松大衣,戴着黑色帽子从医院出来。同时,她近期的绯闻男友也开着车出现在医院门口。
就一个小时前,心琪还发了条吐槽除夕夜加班的朋友圈。难道照片是假的?那也不关我的事。
“新年快乐!”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条新年祝福,来自习丽,她大概已经看完照片。随后又发来了一条撒娇的短信:“怎么办?以后我所有的照片都只能你来拍了。”
我开玩笑回复:“你给我钱,我多高兴。”
“万恶的资本主义。”
“新婚快乐,恭喜你嫁给了自己。”
“这句听着倒像点人话。”
我盯着这句话斟酌着如何回复,敲门声响了起来。我的外卖到了。
“放门口就好。”
敲门声不停,我不是备注了吗?
作为长期独居人的警觉,我先看了一眼监控,是他。一个一起睡过觉,吃过饭,喝过酒的普通朋友。
“你怎么来了?”
他颠了颠我的外卖,“给你送晚饭。”
“大过年不陪你父母吃饭?”
“这不是陪完他们来陪你了吗。”
“我不需要人陪。”
我坐在餐桌前打开餐盒,意面有些坨了。
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好吃吗?”
“为了活着。”
“你这个人还挺奇怪的,对什么都很讲究,屋子要打扫得一尘不染,衬衫搭配丝巾,连衣服搭配怎样的发夹这种事情都要考虑到,就是对吃的不讲究。”
“吃饱不就行了……”
“那些是精神食粮,”他因预判了我的话语而扬扬得意,“你已经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饿死,所以得做些什么来保证‘精神不死’。是不是你搞艺术的人都这样?”
“怎么样?不接地气?”
“不是,本末倒置。吃好睡好才是基本,身体健康才能谈你所谓的‘精神食粮’。如果精神足够富足,就不会在意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
想不到他平时吊儿郎当,还能说出我无法反驳的话。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他凑近我,盯着我的眼睛,“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之前那个提议,我保证让你吃好、睡好,精神还富足。”
我笑了,“别将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改变不了我。我不可能结婚。”
“如果不结婚,就正常的男女朋友。”
“不能,”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得到就会失去。”
“你就那么怕失去我?”
“别自恋了。”我没有犹豫,“我只是不喜欢患得患失的感觉。我要自由。换另一个人也一样。”
“你也会和别人做爱吗?”
“不抗拒。”
毕竟相比虚无缥缈的诺言,性更真实。
他靠回椅子,喝了一口啤酒,“当时我就喜欢这么有个性的你。”他的脸上难得出现落寞的表情,“现在却想要改变你。所以,我注定得不到你了呗?”
“我属于我自己。”
我将外卖盒收进塑料袋,“走的时候顺便帮我把垃圾扔了。”
他突然捧着我的脸吻下来,我踉跄着后退,却被他箍紧腰身。
“既然都来了就不该这么回去。”
他再次吻过来,我捂住他的唇,“如果还要和我维持这种关系,以后就不要讲这样的话。”
他笑了,似乎是嘲笑,“我就不信你不能爱上我。”
他又一次吻过来的时候,我也笑了,对他自信的嘲笑,就算我爱上他,也不会让他知道。
凌晨三点,他已经睡着了。他睡觉很老实,不蹬被子也不打呼噜。我却很清醒,只能拿起手机,想着看点什么东西能让我快速睡着。
微信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母亲的新年快乐。我略过了。心琪说,想再拍一组照片,她只有初四有时间。为了不被打扰,她想将向日葵田搬到室内。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拍摄那天一早,我和助理就到拍摄地点布置。
拍摄依然很顺利,躺着、站立、坐着,任何姿势,任何角度她都做得很好。她的照片确实可以称得上“艺术品”。
拍摄最后一组的时候,她让助理全部出去,房间里只留我。我刚要问原因,她褪下白色纱裙,只留下内衣裤。这是我们没有沟通过的。
“如果你想拍……”
她抬起手打断我,扯下内衣,乳房像终于获得自由一样跳脱出来,白皙圆润,连我一个并非同性恋的人都觉得好看。
她走近我,双乳在她胸前晃动,像在跳一支欢快的舞蹈。
“好看吗?”
虽然被问得莫名其妙,但我还是盯着它点头。
“那你摸摸。”
我有些慌张,去触碰另一个女人的胸部,我会觉得自己很变态,“心琪小姐,我不是……”
她无视我,将我的手拉到她的左侧胸部上。我的手还半握着拳,“它很软是不是?”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柔软的小东西里竟然长了一个像石头一样硬的东西。医生说要切掉这个硬硬的东西,就必须将乳房也一起切掉。”
我有些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慢慢放松下来后,我试探性地用食指指腹去触摸她的乳房。我几乎按压了乳房的每一寸皮肤,在外侧缘两点钟方向,摸到了它,不大,最多两公分,很深,需要重重按压才触摸得到,手指离开她乳房的时候,她白皙的皮肤泛起一片红痕。
“痛吗?”
“还好。”
“那么接下来主场就是它了。”
她躺在绿色的地毯上,双手置于脑后,摆出性感的弧度。向日葵簇拥着她,光已经打好,角度也找好,相机参数也调了,我却迟迟不敢按下快门。我很紧张,她正在失去她的乳房,她一定遗憾,而我却留不住。
“没关系,我们可以多拍一些,超出的我付钱。”
我深呼吸,终于拍下了第一张。
最后一张是:选出最好的一支斜放在她的双乳之间,就拍她的双乳。仿佛在祭奠这对乳房。
我将这张照片给她看,她笑说要将这张照片放大装框挂在卧室。
“挺好。”
她笑着撒娇,“你好冷漠,我都生病了,你至少应该安慰我几句吧。”
“祝你早日康复。”
“算了,还不如不说。不过,你这样也挺好的,起码不会拉着我问八卦。你真的不感兴趣吗?”
“我们没有那么熟。”
“其实那些绯闻都是真的。”
我抬起头看她。
“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到处乱说。我在享受恋爱,在寻找合适的另一半。当然也因此获得了一些资源,但我并不是因为资源才和他们谈恋爱,我是真的爱他们。人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是我处在演员这个位置,所以闲话多了一些。”
“这句话不严谨。如果是我,流言蜚语也不会少。社会,或者说我们受的教育就是这样,谈一次恋爱就结婚,会让人想当然认为这是一个好女孩。幸好你走出了套路。”
我想到了母亲。
“这句话倒是很中听。”
结束拍摄的时候是她男朋友来接她,他从车上下来,旁若无人地揽着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问,有没有不舒服,冷不冷,想吃什么。见心琪摇头,才转身跟我们道谢,邀我们一起去吃饭,我以还有工作为由拒绝了。
心琪坐在车里微笑着跟我们挥手告别,脸颊红扑扑的,也许是车里温度太高,又或许是因为爱。
心琪动完手术的第二天,我去医院看她。她坐在床上,精神还不错。他男朋友借口去打水,将空间留给我们。
“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不能洗澡,太难受了。”
“哎,你怎么在这?”
习丽提着果篮出现在病房门口。
照理说她俩应该不认识。
原来习丽是心琪的保险代理人。休假半年后,习丽去了一家待遇更好的保险公司。
“伤口还痛不痛?”
“还好,刚吃了止痛药。”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我想吃梨。”
“得嘞。”
“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快结婚了?听说你手术他推掉所有工作照顾你。”
“网上瞎传的,确实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但也没有推掉工作。不工作吃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娱乐圈更新换代多快。我生病这段时间都快焦虑死了,本来人就不红。”
“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好好养病,”习丽将削好的梨递给她,“你还年轻的。”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后面还要化疗。”
“一定会没事的,医生不都说了吗,你这个算早期。”
“也是,看开一些,活着就行。”
“这么想就对了。”
我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始终插不上话。我挺喜欢听她们聊天的,让我感到另一种放松。
“你呢?最近干什么?”习丽看向我。
“还能干嘛,拍照片。”
“你的生活可真无聊。”
“我有钱赚就行。”我怼回去,“心琪结婚还得找我。”
“真的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生着病呢还打我的主意。不过,你挑的这梨倒是挺甜的。”
她们笑了。
我注意到床头柜摆着心琪抱着一大束向日葵笑容灿烂的照片。我还记得这是在向日葵地里拍的。
“我订了餐,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
心琪男朋友拎着两袋东西,我们向他看过去,袋中的向日葵露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