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湖里的鸭子

鸭子原名叫王亚亚,我说你个大男人怎么叫那么女生的名字,之后我叫他鸭子,他挑着眉毛,吹胡子瞪眼,鸭子太难听你改改,这一叫就到现在,再没有改过。

2004年刀郎的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红遍大江南北,鸭子从北京来到西安,来到一个小县城,开始他的隐居生活,那年他十二岁。

第一次见鸭子,墨绿色的羽绒服,牛仔裤,小碎短发,穿着一双黑色的锃亮锃亮的皮靴,看着就像阔少爷的打扮。这也足以引起我们的好奇之心,孩子嘛,多些好奇和疑问有助于IQ发展。我是觉得我的IQ比他好,鸭子比我大两岁,却和我一个班,不是上学迟的原因,是因为他学习差,而且在班级出了名的坏。他转学至此,还没有张狂过,他也聪明,不在新的班级惹事。但是成绩却没怎么上升,依然很差,不当倒数算是很不错了。小朋友的友谊总是很珍贵,即使吵架也是一两秒的事。下一秒绝对回报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和他就是那样。女生要矜持,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道歉我立马说没关系。

鸭子家境殷实,这是班里公认的,因为他穿的帅气,总拿我们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当然这些不是我们成为死党的原因。

那年拔河比赛和邻班发生冲突,鸭子二话不说打了邻班一个男生,那男生平时横行霸道,欺负同学,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这样俗套的剧情为之后情感的升华鉴定了基础,不出所料,他成为全班的老大,尽管最后受到处罚,班里几个男生还是大张旗鼓拜师学艺,桃源结义,虽然之后鸭子都拒绝了,但站在讲台上说王亚亚不会让班级受委屈。这样信誓旦旦,他便成为班级的宠儿。他对我说他是条硬汉,我说八十年河东八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呢?对啊,谁料想得到以后呢,没有人啊,我们总是充满回忆的叙述,最后却发现叙述的那些人早已物是人非。

第二年,鸭子迟了半个月没有来报名,我很惊讶,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在他家里找他,邻居说他回北京了,我傻了,我就这样失去了一个朋友,鸭子没有向我辞别。我生气又难过,算是看清他了,没良心,之后的几天我叫他没良心,而他却不在。大概是一个礼拜后,他出现在班里,他说哥哥我以后不走了,这次回来就定居了。我和他都笑了,我说鸭子,好你个鸭子,怎么不早说,他笑的很奇怪然后说这样也挺好的。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鸭子说的挺好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我知道,我是说如果,我或许许能为他做些什么,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直到他告诉我时,才明白他一直忍受着伤口的痛,感到不堪感到悲哀。但这并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年,鸭子爸在北京的公司破产,债务人打电话给他妈,声称找不到鸭子他爸,家里都以为他爸出了事情,谁知道他们赶到时只有他爸爸带着秘书跑了,这样荒缪的消息。鸭子妈打死也不信老实巴交的他爸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事实总是抵不住人心,人心凉了比什么都可怕,之后鸭子妈带着他彻彻底底的住在了这里,投靠起舅舅。有的时候接受结果比否认来的更可靠,一切事情在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应该学着去适应,因为苦难带给你的不仅仅是苦难,在你陷入困境时,你就会有一双透视眼,看清楚所有人的伪装,鸭子说自从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以前鸭子妈的朋友都退避三舍,生怕他们张口借钱,所以鸭子在很久一段时间身边没有主动结交几个朋友。事情的转变,并不像预期那样,他说他想安安稳稳的生活着,不求辉煌只求平淡的。我知道他是怕,怕这个社会,怕黑暗的事情再次降临,可是有时候老天让你不得不去经历,而这些经历能让人痛不欲生,活得不快活,死得不彻底。

那个早晨,鸭子妈出门后再也没回来,传闻看见的人说鸭子妈背着包回北京了,还有人说鸭子妈在一个面馆吃面,还有人说好像看见鸭子妈穿着睡衣去晨练,问她话,她也不回答,鸭子说他妈只是想去一个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可是鸭子妈抛弃了鸭子。用鸭子的话说不是抛弃,只是暂时放任他,仅此而已。

他说就算他是只鸭子也不是丑小鸭,永远变不了天鹅,鸭子你可知道,丑小鸭变天鹅那些都是故事,可是你是生长在天鹅湖里的鸭子,在我看来你和天鹅一样。

高三那年鸭子不怎么努力,也就自然没有考上大学,他说准备去打工。

那天鸭子找我,说这次打工以后就联系的少了,让我等着他飞黄腾达,我看着他,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变,即便经历那么多不幸,仍然清澈见底,好像看得见他的心,他透彻的让人心疼,我抬起头对他说鸭子飞黄腾达后要记得你自己。

鸭子长大了,鸭子不是鸭子,鸭子是天鹅,终有一天要飞向天空,可是鸭子不知道,这些年来,有一只更笨的鸭子跟在他后面,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如今鸭子要去更广阔的地方,而她也就停留在此,看着他。

鸭子就这样飞走了,几乎断掉了联系,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鸭子的故事也该结束了。

鸭子,今天,我在西安的某个街头看见一个女人,她背着包,穿着睡衣,神情涣散,步伐很快。我想起了你,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鸭子妈,或许你和鸭子妈远在他乡,而不是我看见的落魄模样,鸭子,你的飞黄腾达究竟达到了吗?我记得你和我一样有迎风泪,你看见风还会笑呵呵的给旁边的人解释说不是哭了是迎风泪吗?脚步急促的城市,你还是一个人吗?鸭子,你问过我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我记得我说你是我家的那只宠物。其实我是骗你的,如果真有机会,我要告诉你,你对于我是忘不掉的泡沫,虽然忘不掉但也够不着的泡沫。鸭子飞过的地方是否还有淡淡的哀伤呢。惟愿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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