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我一遍遍催促自己早点睡,然后又一遍遍对自己食言。很久不写长文章了,因为写了也无处安放。害怕被说成矫情,又或者害怕被别人误解。写文字的人多半都是这么矛盾,一边渴望更多的人透过文字感受到什么,一边又害怕文字传递了太多的秘密,被全世界窃窃私语的感觉并不美妙。
可是,我是嘴笨的人,再多语词,重复的解释,颠来倒去的表达,只会让我的本意越来越偏离,常常对嘴里说不出的苍白感到无力。只好寄托于书写,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出来,我对每个字都可以承担责任,它们经过了深思熟虑,推敲琢磨,有时候还是词不达意,可总能够无限贴近。文字是这么亲近可爱,她让我摆脱了孤独。起码,暂时的摆脱。写字的时候,我会忘却一切,好像在心上开了一道缝,有光透进来,也有歌声飘出去。这感觉,太美了。
卧阑听雨,铁马冰河。想起刚刚看的一部小片子,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可是这地名太熟悉了,总勾起许多回忆。
有一个古老的火车站也叫这个名字,它还在,可是又已经不在了。记忆里常常独自拖着旅行箱,在灰暗潮湿的破败地下通道里疲惫不堪。甬道的尽头是生锈的铁门,生无可恋的检票员,拿眼斜着瞟了瞟,也就放行了。门外是不断涌上来,有股子虚伪热情,偏又让人觉得可怜的出租车司机,“lanqi、lanqi……”这跌宕起伏、气脉悠长的吆喝,我听了四年。
车站广场白惨惨的照明灯,一度让我以为自己是被放逐的浪人,那灯光太像监狱里几乎可以穿透身体的探照灯了。夜晚还徘徊在车站的孤独旅人,好像咸鱼,被曝晒在阳光里。后来,我发现,原来全部的车站广场上的照明灯,都是这幅生机全无的死样子,我也就释然了。
铺垫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说,一个没有人接站的火车站,永远不可能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旅行箱变得特别沉,公交车站也变得特别远,330总是怎么等都不来,好像常常在倾盆大雨里湿透了鞋。夜色一点儿都不温柔,那些红红绿绿的招牌和灯箱广告都异常刺眼,不是特价房,就是冒牌肯德基,一片乱糟糟。而我等的人,迟迟不来,所以总是自己走。
尽管如此,我看着它一点点被吞噬,一点点改变了原先的模样,所谓面目全非,脱胎换骨,心里并非没有触动的。后来,偶然再去,下车已然是新站,可是回头,看到庞大的旧躯壳还在缓慢地坍塌。这个蜕变中的火车站,好像丑陋的蝴蝶幼虫拼命想要摆脱沉重的茧,而破茧的过程异常漫长。那些陈旧的、被时光侵蚀的甬道更加破败,终将彻底被掩埋。新旧更替似乎是一种必然,而我心中却仍有遗憾,如果旧的事物逝去,且不可追回,旧的时光流淌,不舍昼夜,何以让我们等待的人也参与其中,何以让那些翻过就消失的篇章里留下那个人的痕迹呢。
好可惜,我从甬道里走过的时候,身边没有那个人。尽管这甬道如此狭窄而破败,尽管彼时的我如此狼狈而黯淡,尽管这个地方我并不会停留很久。一个老站,本没有什么稀罕,就像人这一生会经历许许多多的站台一样,平白无奇。可是想到这里本该有个谁,又或者曾经有个谁,它就变得特别不一样了。
夜深人静,废话就特别多。
其实我只想说,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2016.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