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姥爷
2010年10月28日上午，苏小小正在上班，接到妹妹苏慧的电话。苏慧在电话中泣不成声的声音让苏小小心里感到不妙。过了好一会，等苏慧稍微缓和了一下说：“姐，咱姥爷病重了，正在医院抢救呢！”苏小小的心抽搐了一下，对她来说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苏小小挂断电话，给妈妈打电话确认。电话那头的苏妈妈掩饰不了自己的哭泣说：“你姥爷现在医院，看来是没救了，医生让下午回家。”苏小小听完电话呆在原地，霎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公司。
整整一个上午，苏小小像丢了魂似地没心思工作。情不自禁地回想到自己的童年。苏小小还不到三岁的时候，苏爸爸和苏妈妈就丢下苏小小去了远方打工，目的是为了要一个儿子。当时国家计划生育很紧，很多人为了生个儿子都采取这种办法。苏小小被留在爷爷奶奶家寄养。那时候姥爷和姥姥也会时不时地来去看苏小小，每次去的时候会带很多好吃的。只是每次苏小小见到姥爷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姥爷和爷爷奶奶他们唠着家常。那时候姥爷慈祥地看着苏小小，苏小小矜持的不说话。以至于后来姥爷每次去苏小小家，长大的苏小小只是说：姥爷，你来啦。姥爷都会高兴地给苏妈妈说，这孩子会说话了，懂事了。
当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苏小小已经5岁了，还给苏小小带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苏小小看着这陌生的四个人，不和他们亲近，不叫爸也不叫妈，更不和那两个小东西玩。后来由于家里孩子多，苏小小又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就被送到了姥爷家。姥爷那时候是小学教师，考虑到会对苏小小的的学习有帮助。苏小小没有上学前班就直接上小学一年级，姥爷是苏小小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但对苏小小在管教上基本上是放任的态度。讲课的的时候，从来不管苏小小，爱听不听，但对其他孩子都管得很严，有时候还会骂人，但从来不会动手。骂人的样子好凶，有些脸皮薄的孩子会被骂哭。所以孩子们都有些怕他。课堂提问从来没提问过苏小小，尽管苏小小也积极举手响应老师的提问。也许这也是造成苏小小在课堂上从来不举手的根源。从小学到大学面对老师的提问从来不举手，不管老师有多么鼓励也不管自己到底有多清楚问题的答案，除非老师点名提问，否则是绝对不会主动回答的。还好苏小小是那种很乖执行力很强的孩子，尽管放任，但上课认真学习，听老师的话，课后认真做老师布置的作业，那段时间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优秀的学生。
苏小小还清楚地记得，每次要上交的小字，不是给“甲”就是给“乙”，要不就是“丁”，给“好”的几率很低，更不用说“优”了。孩子一般都有攀比的心理，但每次作业发下来苏小小都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期待，因为给的什么等级，苏小小已经清楚。曾经也有一段时间，苏小小努力要写好，要得“优”，但越是努力越是得“乙”，苏小小甚至有些生姥爷的气了。后来，也没问姥爷是不是故意的，其实，自己写的字没那么差，连舅舅和小姨都说好呢。也许最让苏小小受不了的不是这个了，最让苏小小受不了的是，尽管苏小小很优秀，但期末发奖状的时候从来没有苏小小的。就连那次苏小小代表学校参加全乡举办的竞赛，语文考了全乡第一名，期末发奖状的时候，依然没有自己的。后来升到了小学二年级，姥爷不教自己了也不是自己的班主任了，教苏小小语文的老师给苏小小发的奖状给了姥爷，姥爷第二学期才拿回家给苏小小，苏小小也没贴在墙上。以后得的奖状，苏小小都没贴到墙上过。以至于后来苏小小的妹妹弟弟得了奖状也不往墙上贴，所以邻居都很惊讶，家里有三个学习优秀的孩子怎么都没见过贴一张奖状。
和姥爷的放任自流形成反差的是，数学老师特别严厉。记得那时的数学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也许是更年期的原因，特别厉害，每节课都会让苏小小去做黑板上的题，当时称为“演板”，做不对的时候就会挨打，不是打手，就是拧耳朵，要不就是揪两边鬓角的头发，很疼的。只是苏小小做对的时候没有错的时候多，所以会经常被那个女老师打。其实苏小小数学成绩没那么差，考试的时候能考90多分呢，只是一演板就错。那个女数学老师留的作业，苏小小从来都记错，当时明明是记得在那一页的，结果每次都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作业。还好当时有一个和姥爷家邻居的同学，每次老师布置完作业，苏小小回去再问她一次，以免做错挨板子。苏小小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紧张吧，那么凶神恶煞的女老师，哪个孩子不怕呢；也许是因为天生对数字不敏感吧，到现在都是，一个电话号码都要重复好几天才能记着，还好不会轻易地就忘记。天生对数字那么迟钝，记不住重要人的生日和电话号码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家人和朋友也对苏小小习以为常了，如果哪天在重要的日子，能接到苏小小的问候才会让人感到奇怪呢，也让人感动。
姥爷虽然是自己的班主任，但苏小小从来没有以这个为理由欺负过别的同学，倒还被男同学欺负过，不过苏小小没有告诉姥爷，而是自己和那男同学打了一架。然后回到家，家里人看到苏小小脸上的伤，苏小小都不说是和别人打架留下的。姥爷当然也没追究。下雨下雪的时候，姥爷也是不管苏小小的。记得有一次夏天的时候，下了早自习，雨还下的特别大，苏小小没带伞，本来希望姥爷会送伞来和自己一块回家，后来没等到，就失望地一个人冒雨回家了，全家人都很惊讶，苏小小没和姥爷一块，一个人冒雨回家。有时候雨雪天气，苏小小也会和姥爷一块去学校一块回家，不过，那不是苏小小愿意的，因为姥爷看到苏小小打伞的方向不对，风要把伞给刮翻了，姥爷就会责怪苏小小。这种记忆很很深刻，以至于现在打伞的时候，苏小小都会谨记姥爷的教诲，会把伞偏向和风向一致的那个方向，免得伞被刮翻。
在学校，姥爷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严厉的对学生负责的教师，在家却是一位慈祥的老人。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候姥爷家喂了两头牛，夏天的时候，大家吃过晚饭，姥爷，舅舅和小姨在院子里给牛铡草，姥姥在厨房刷锅洗餐具，苏小小拿张草席，铺在堂屋门口前的空地上或桃树下，躺在地上数星星。铡刀从青草上压过发出干脆的“呲”声，整个院子充满青草的香味。苏小小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一声声“呲呲”声音混合着大人们的家常和树上蝉鸣的声音，闻着青草的香味，在不知不觉中睡着。大多时间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前一天躺着的地上了，而是在屋子里的床上，也许在睡梦中的时候已经被大人抱进屋了吧。也有很少的时候，当苏小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大人们已经起床，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味。苏小小开始起床，边穿衣服，边唱学校老师教的《静静的深夜》《娃哈哈》等儿歌。穿衣服，梳头，刷牙，洗脸苏小小都一个人完成，梳头对苏小小来说是最愉快也是最费时的了吧。因为可以梳自己满意的发型，不满意就一直梳直到满意。前边要梳两个，后边要梳一个，每梳好一个就看一下是否满意，梳好之后还要看整体效果是否满意，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呢。还好的是，从来不会耽误和小朋友一块去上学的时间。那个严厉的数学女老师还私下问过苏小小的姥爷那么好看的头发都是谁天天给梳的，姥爷回答是她自己。这是后来苏小小从小姨口中得知的，苏小小想姥爷当时回答的时候一定很为自己骄傲吧。
曾有一段时间，舅舅和小姨都出去打工了，家里没那么热闹了。吃过晚饭，苏小小在堂屋里，点上蜡烛或煤油灯，掏出书本铺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姥姥在灶屋收拾洗刷餐具，姥爷在南屋给牛喂草。等姥姥姥爷忙完的时候也坐在堂屋里，面对面聊天，大部分好像都是在聊过去的事情，也许人老了比较怀旧一些吧。苏小小在写作业时，有时会听到屋子外面的孩子们玩耍时叫笑吵闹的声音。能听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能想象出都有哪些小朋友参与。每到这时候苏小小心里就开始着急了，赶快匆匆忙忙完成作业，然后出去玩。有时候等苏小小匆匆忙忙写完作业的时候，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有时候，如果还能听到声音就赶快出去，生怕那些声音马上会消失，然后出去找不到人。反正是一定要完成作业再出去玩的，以至于，后来小姨有了孩子以后都非常纳闷，苏小小那时代的孩子怎么那么乖！不用大人说就知道回家做作业。
那时候的小孩很多，每家都有两三个孩子，最多的有四五个的。在一块玩的孩子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不等，年龄大的孩子就当孩子王，带领大家一块玩。尤其是在上半月，月相将近满月的时候，月亮特别亮，照着东西特别清楚。有时候会跳绳，跳皮筋，捉迷藏，玩到半夜还不回家，最后在家人的叫喊声中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临走时还不忘约定明天继续出来玩。那时候大人小孩的娱乐没现在这么丰富，尤其是在农村。那时候乡村还没通电，点灯用煤油或蜡烛。每个村庄有两三台电视机，还是黑白的，由于还没通电，只好用电瓶来带，用不了一周还要去集上充电。就算是家里有电视的也不敢整天开着电视，充电花钱不说，关键是充电要跑到集上，麻烦，那时候交通没这么发达，家里出行的工具就是自行车，好一点的人家会有一辆摩托车。看电视还要卡着点去看，要不人家不开啊。每个时代都有自己娱乐方式，每个时代都有让那代人怀念的东西。
在舅舅和小姨不在家的那段时间，还有让苏小小期盼的一件事就是，表姐每个月会回家一次。那时候，表姐念初中，在县城上学。表姐一回家，家里就热闹了。不只是因为表姐开朗活泼的性格给家里增添了活跃的气氛，还因为表姐弹得一手好琴。表姐弹琴的时候，就会吸引好多邻居前来凑热闹。苏小小也高兴，为自己有这样的表姐高兴，也为家里热闹高兴。当然了，最让苏小小高兴的是，表姐回到家弹琴的时候也会教苏小小。得到表姐的表扬，是苏小小努力的目标。表姐一直都说苏小小虽然年纪小，但比她弹得都好，很有天赋。也是因为表姐，苏小小初中的时候才有机会去学琴。在姥爷家那段和表姐一块弹琴的日子，至今都成为苏小小美好的回忆。
在苏小小的记忆中姥爷还有一个最大特点就是非常爱抽烟。周末下午的时候常常让苏小小去学校附近的小卖部给买烟。这个差事苏小小倒是很乐意的，买烟的时候姥爷会让苏小小把剩下的钱买几块糖吃，或把剩下的零钱给苏小小。后来身体上有了毛病，医生说要戒烟，姥爷就真的戒掉了，而且很彻底。常听有人说，烟是很难戒掉的，尤其是抽了大半辈子了，但姥爷硬是戒掉了，苏小小不知道这需要多大的毅力，也许和姥爷倔强的脾气也有关系吧。
在姥爷家那将近两年的时间也许是苏小小最美好的童年回忆了。不用做饭，不用洗衣服，想玩到什么时候都行。记得每天放学的路上，和邻居家的小朋友一块跳皮筋，丢沙包，夏天的时候还捉蚂蚱。可以尽情地玩，不用担心大人挂念，不用着急回家。
在姥爷家的那段时间，姥爷每次赶集回来都会给苏小小带好吃的，还经常买衣服。记得一年夏天给苏小小买了一套短袖和短裤，很是漂亮，把同学们都羡慕坏了。苏小小心里当然也美了好久。
后来，苏小小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回家了，由于家里忙，爸爸出外打工，妈妈照顾两个孩子忙不过来，再加上农忙季节，就更忙不过来了，于是就让苏小小回家上学，顺便还可以帮忙照看妹妹和弟弟。苏小小回家以后就很少再去姥姥家了，只是姥爷经常去苏小小家看望，每次都会带很多好吃的。
后来，苏小小大学毕了业，到北京工作了，姥爷很是替苏小小高兴。姥爷一生之中有一个愿望就是去北京看看天安门。那时候苏小小回家，家人就说，等有时间让苏小小带姥爷去看看天安门，那时候的姥爷还是精神矍烁的样子。没想到时事无常，人说没就没了。
苏小小决定回家要见姥爷一面。于是请假，买车票，回家。当苏小小赶回去的时候，连家都没回，在火葬场见了姥爷最后一面。当苏小小看到姥爷的时候，面容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的样子，只是原来高大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小了很多，只是一个面容安详的小老头。苏小小看到姥爷的时候，“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没有任何预兆。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亲人去世，奶奶和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伤心，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也许姥爷去世的太突然了吧。脑溢血，抢救无效，第二天就走了，也没受多大的罪，也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只是没有帮姥爷完成他的心愿，苏小小感到很内疚！子欲养而亲不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