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嫁人20年，心漂泊了20年。对家的渴望，不仅是一所房子，一张床，是心，可以安放。

       娘家。娘已不在25年，父亲也没有给过我太多关爱。回娘家，为父亲洗涮、晾晒、做一日三餐，听他“三百年的谷子，五百年的糠”，这是我身为人女的责任。娘家，是生养我的地方，并不是我最终要落脚的地方，可回娘家的日子，却是我过得最踏实的日子。

       “老闺女，去，做饭去。”

       “为啥不叫你二闺女做呢？”

       “她不睡觉呢吗？”

       “咋地，睡觉还有功啊？那我现在还接受爱国教育呢（国庆阅兵）！”

       10月1号早上，二姐开车带我回家。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睡觉，我则和儿子、父亲看阅兵。父亲77岁了，年轻时，我们绝对不敢这么和他说话。这些年，脾气温和了许多，我们和他开玩笑，逗他，假装和他发狠，他都不生气。

        关于二姐“真能睡”，是大家公认的，“属猪的”。每次回家逮空儿就睡，别人干啥她不管，她就三件事：睡觉、打电话（谈工作）、走时拉一车父亲准备好的菜。而且到时候就走，不耽误一刻，不管父亲家里有多少活计，不管厨房一片狼藉。她统统不关心、看不见。大家都说，“这才是老板的架”。她给父亲钱绝不吝啬，不分有事没事，节假日，来了就给，五百，一千，都是小数，随手的事。实际上，她公司不大，也算不上富有。

        她负责睡觉，给钱。我负责干活。父亲已经习惯了。

      “起来，做饭，回来就睡！”这要是在以前，我不会忍心叫醒她，她也绝对会赖到饭菜端到桌上。

       这次，她“腾”地从炕上跃起，灰溜溜下地做饭。

       父亲诧异地看着我俩，“哎呀，老闺女，行啊！”

      “咋地，现在我是霸王！”我牵起狗，“走，溜一圈，做好饭叫我。”

      我听见身后父亲说，“外孙子，你妈炸毛了。”

      回娘家了，这就是仗依！

      10月3号早上，我们要回沈阳。以前都是我自己回家，七天假至少要呆上五天，给父亲从里到外收拾透亮。薅大门外，当街（gai）上的草；翻出一年四季的衣服，该扔地扔、该洗地洗、该晾晒地晾晒；屋里屋外，炕上地下，厨房厕所，一律不放过。

      “老闺女，你也回去？”父亲不舍。

      “嗯，回去有事。”不知是父亲老了，没察觉到我与以往不同，还是不便问。

       父亲去菜园里，十月的东北菜园，只剩香菜，半大的白菜。父亲在垄沟里趟着走，寻找最新鲜，最壮实的菜，薅下来。抖掉上面的泥土，把根须剪掉，细致地掰掉外面一层小叶，再把菜叶捋顺，一颗颗摆在塑料袋里。然后到偏屋取出花生、土豆、大蒜、晒干的黄花菜、豌豆，分三份，我、二姐、二姑（我和二姑住一个小区）每家一份。

        这个时候，我们都不去帮忙，坐在院子里听他说话。他说的无非是，菜没打药，上的是农家肥之类，老掉牙的篇章。他说上句，我们就知道他下句是什么，但从不打断他。这是他能为我们做的唯一的事，是他的乐趣。

        离别，是部情感大戏，如出一辙的老套，却次次都让我们飙泪。

       父亲先是围着车子一一嘱咐，“二闺女，开车稳点”；“老闺女这回呆的时间短点”；“外孙子，好好学习”；“小贺（我的狗）听话，下次回来还给肉吃”，最后说，“别惦记我，没事儿别老回来，常回去看看公婆。”

        车子启动，他站在驾驶室旁，嘱咐“稳点啊，到家来电话。”孱弱的身体一小步一小步后退。小狗扒着车窗探出身子叫父亲，父亲走上来摸它头，叫它听话。车子慢慢驶离，小狗嗷嗷着，从侧门窜到车后座，急得发出尖叫声，一直到拐弯看不见，才跳到我怀里，和我对视一下，将头埋在我臂弯里。

       大家都不说话，眼里噙着泪。这是我们对父亲的感情。

       这一次，我多了一份悲情，一个人直到知道自己将死，心却依然无处安放的悲伤之情。

       结婚时，住的那套40平一居室，在儿子上学后就没回去过。上学12年，搬家5次。两年前在五姑的建议下，举债20万贷款30万买了80平两居室。只为五姑说，要让我的孩子有家可回。房买了，欠着债，还着贷，它还不是我的家。尤其装修时，婆婆说，这也是她的家，她会常来，我的心情全毁了。

       我时常不自觉的哼起潘美辰的那首《我想有个家》。是，我想有个家，家里有爸妈。我并不想依靠她们，只想有个人，能真心的让我喊她一声‘妈’。我可以躺在她怀里哭，可以说上一句知心话，想听到一句：孩子，有妈在呢，咱不怕。

      结婚20年，心漂泊20年，挣扎着有了一所房，一张床，心依然无处安放。

       回来的路上，翻看拍下的家乡图片。父亲老了，不管我与父亲，谁先离去，家终究要成为家乡，成为我最终回不去的故乡。对家的依恋升华到对家乡的眷恋。不，这不是升华，是无可奈何。

这是我家乡  几经创建  依然保持原有风貌

这是我家乡  是我们少年时的净土  成年后的乐土

这是我家乡  是我们离家的人  心心念的王国

2019  我在  我的身份是一个母亲  一个妻子  一个女儿  一个想念家乡的孩子

2029  我还会在  我不仅是一个母亲  一个妻子  一个女儿  一个想念家乡的孩子

           也许我还会升级为一个婆婆

2039  我依然会在  所有的身份外  我还会是一位幸福的奶奶

2049  我还要在  那时我的父亲已过百岁  我和姊妹们也已白发苍苍  我依然可以和亲朋欢聚

2059  如果幸运  我还会在  带上老伴回我家乡  盖一座茅屋  开一块菜园

2069  若老天恩赐  我还想在  我要在家乡建一幢玻璃房子  仰看日月星辰  放眼家乡美景

2079  我不奢望还在  若能在家乡的玻璃房里  在某个安静的夜晚  面对浩瀚星空  安然离去

           我将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2089  我定然不在  我向老天祈祷  亲爱的你们  都在

这首散文诗，是当日回来路上所做，很多不妥之处，不想做更改。我要祭奠当时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