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即使很多年过后,我还会记得公园里的那只蜗牛。
那是个雨后的一个早晨,太阳升得很高了,我和母亲来到公园里,循着石板路逛。
正走着,母亲忽然拉住我,我那一脚险险没踏下去,这才发现脚尖前方盘踞着一只蜗牛。
这只蜗牛就这样在路中心,围绕着一个中心慢慢挪动,它不往左、也不往右,妈妈指了指路中心,我才发现有一小滩颜色较深、已经干涸了的液体。正纳闷间,妈妈提醒说:这原来应该也是有一只蜗牛,已经被踩碎了,你看,这碎片应该就是它留下的。
我恍悟,仔细看来,那滩干涸了的液体中间确实留了些碎壳——看来这只蜗牛是来找它的同伴的!
它应该是察觉了同伴的气味,却不知道它的同伴已经被路人踩成了碎片,被某个环卫阿姨扫走了尸体。
我们俩蹲下来,看见它一点点地挪动,挪几下,就停下来,头顶的触角微微晃动着,在碎壳中间停留了片刻,又开始新一轮的挪动。就这样,它围绕着中心转了好久,始终舍不得离去。
我本想将它拎起来,放到旁边的草丛中,免得它会被来往的人踩碎,落得跟它同伴一样的下场,可手伸出去了,又看见它停了下来,触角抖得厉害,又转了一圈,终于背着一个沉重的壳,一点点挪去,离开它同伴故去的地方。
母亲感慨:“动物也是有感情的。”
“它心里一定很难过吧,出来找它的同伴,同伴却已经死了。”
我俩这对话确实免不了感性了些,但万物有灵,人能所知的,岂非也有限?
蜗牛不知道旁边蹲着两个巨大的人类正在观察它,背着一个沉重的壳,颇有些不辨方向,爬去的方向不是旁边的花丛,而是路中心。
这时一位散步的大叔恰好经过,我赶紧护住这只蜗牛,免得被一脚踩碎了,大叔发现我们在观察蜗牛,笑着说:“把它放到旁边的草丛去嘛。”
我其实正有此意,但它全身滑溜溜的,能够下手去的地方显然只有那只巨大的壳,但是就这么提起来,免不了会让它受惊。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草丛边缘种了一溜不知名的植物,长着紫色的小花,我便折了一小朵花,放在蜗牛的触角前,引着它往正确的方向爬。
我想不到的是,这小花伸到蜗牛面前时,它忽然一勾,将小花卷进了嘴里。
——吃掉了!
这下我可惊喜了,听过蜗牛会喝露水,却没亲见过蜗牛会吃花的,属实孤陋寡闻了!
我和母亲又赶紧择了几朵掉落在草丛里的紫色小花,沿着要引它到草丛的路径一直排列了去。
蜗牛应该甚是喜欢吃这类小花,于是就这样沿着花瓣的道路,一边爬,一边吃,我见得它触角往往一抖,就将花朵卷了过来,塞进了嘴里,咀嚼着爬向下一朵花。
花儿看上去松松软软的一朵,可在它一卷之中,一朵花几秒钟就下了它肚腹。
终于,它爬向了草丛边缘那一溜的植物中,也算到达安全地带了。
为了使它更安全,不至于回头又上了人类走的大路,我再挑了几朵花,一路排开,引它爬得更深一些。
这一溜植物长得高,对蜗牛来说,不啻于小小的丛林,丛林里是我放的几朵紫色小花,蜗牛兄弟也是来者不拒,有一朵就吃一朵,我们数了数,它前后共吃了十余朵花!
母亲说:“它一定饿坏了。”
我看了看母亲,她目光也聚集在蜗牛上,我想她如同我一般,在这个雨后阳光的早晨,被这只蜗牛引起了心中感性的部分。
小时候,我常常随着外婆去抓蜗牛,因家里养了许多大鹅,大鹅最喜吃蜗牛肉,我就在雨后的夜晚,随着外婆拿着长火钳,到草地里、到水库旁,去抓大蜗牛来喂大鹅。
斗转星移,到了现在这个年代,我救了一只蜗牛。
小时候不知道的许多事情,在长大了,换了一个角度去看,愈加感悟到何为万物有灵。
或许它们没有我们想得这样复杂,只是我们这样观察着它,会觉着生命真的很奇妙。
你看,这只蜗牛它也不言语、也不会说话,却向我们彰显了这样多生动的画面,谁说它不是上帝派来的一只小精灵呢?
时隔一年,我还是时时会想起这只蜗牛——爬得很慢,面对同伴的去世,也许还有点慌不择路,但稍稍引导,它还是通向了安全和美好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