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有一个村子。村子里住着很多男人和很多女人。这些人过得并不富裕。

一个男人上山打柴，看到一只乌鸦卡在树洞里，便捉住带回来给女人看。女人觉得晦气，就随手杀了用来熬汤喝。

女人喝了乌鸦炖的汤，过了一个星期便怀孕了。

女人和男人结婚三年了，一直想要孩子。两人为此事颇有争执，都认为是对方不行。这下好了，女人终于怀上了。

可女人怀上了还不算数，因为他们有更大的野心。于是，在胎儿刚满五个月的时候，男人便背着女人去了县城里做彩超。结果显示是男孩。

当医生耐心地把那东西在彩超图里的位置指出来的时候，夫妻俩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们十分感谢医生。

男人高兴地又把女人给背了回来。

男人想着，家里穷，这几个月女人的身子也不太好，胎儿的发育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想弄点好吃的给女人和孩子补补身子。可家里实在没有闲钱，养的那两只鸡又要指望着下蛋挣奶粉钱。于是男人想到了在山上捉到的乌鸦。

可他再也没有运气见到卡住的乌鸦。乌鸦们飞啊飞一大群，可他却没有办法把它们抓起来带回去。

但是他还是找到了很好的补品。他看到乌鸦站的那些树上有一些鸟巢，便爬上去一个个地掏。乌鸦们看到他掏树上的鸟蛋，都撕心裂肺地叫着。

他本来还很奇怪，为什么十月份树上还会有鸟蛋。但他听见了乌鸦们那些凄厉的叫声，顿时安心了。一定是乌鸦们发了第二春。

要是让一个现代人一个人去听一听那些乌鸦的叫声，他一定会毛骨悚然。但男人此刻的心态不一样。一是，他觉得自己向来为人善良，也很尊敬祖先，所以祖先一定会让他带着一身正气，不受邪气骚扰。二是，他急着把补品带回家给妻儿享用，所以把其它什么事都忘了，忘了恐怖的乌鸦叫，忘了荒无人烟的山林，忘了要对被他袭击的鸟蛋心存怜悯。

有了这样的一些想法作为基础，男人便对掏鸟蛋带回家这件事感到十分激动，甚至觉得伟大和光荣。

而女人，有了男人长期去掏的鸟蛋，身子也越来越好。

女人是典型的农妇。女人很小的时候经常被父母催去放牛。等到长大一些，便跟着父母一起插秧耕种。等到嫁给男人的时候，她又学了五六年的针秀活儿，所以她的身上到处长着厚厚的茧，脚上啦，手上啦，肩头啦，这些地方都有。实际上那时候所有的农村妇女都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可自从男人开始不停去山里弄鸟蛋给她吃，她脚上的茧都慢慢脱落了，手上的伤疤也慢慢愈合了，肩头上的酸痛也都消失了。不仅是这些，连她的皮肤都变得水分十足吹弹可破了。

看了这些景象，男人认为女人是吃了山上的鸟蛋，也发了第二春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个月，男人已经很难在山里找到鸟蛋了，因为能掏的大多数都被他掏完了。所幸孩子过了不久也出生了。

男人掏鸟蛋的时候，每次都有一大群乌鸦围着他叫来叫去，可是孩子出生的这一天，乌鸦们却十分安静。

可男人对这些并不感到奇怪。倒不是因为这种现象没有令他很吃惊，而是有另外一件更让他吃惊的事情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就是，他和妻子在彩超里看到的那个东西不见了。

他以为是婴儿还没有长好，所以把家里的两只鸡和所有的鸡蛋都卖了，去买了镇上最好的奶粉喂这个孩子。

而女人生完孩子之后，很明显受到了丈夫的冷落。一个月过后，婴儿该有的东西还是没有见到一点儿踪迹。但他的母亲，却迅速皱缩起来，变成一个普通农妇该有的样子，也就是生他之前的样子。

男人跟女人说，家里养不起女孩儿，叫她自己看着办。女人说，自己一个人去山里做这样的事很害怕，要男人跟着一起去。于是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去了山里。起得早是因为他们怕被人看见这件事。选择在山里，是因为女人始终觉得亏欠山里的那些乌鸦们很多东西。人就是这样，爱什么东西的时候便想把所有最好的给它，认识到错误以后就把错爱的东西给毁掉。

很显然这两个人不会想到这些。他们的想法是，要把孩子扔到树上的那些鸟巢里，这样才不容易被其他上山砍柴的人发觉。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为了防止婴儿哭泣，他们用泥土堵住了她的喉咙。

做完这些，他们准备去找医生算账，同时，他们准备筹划下一次生孩子的行动。当然，他们还会为此事吵上几次架。

而那群乌鸦晚上又叫了起来。它们很显然不欢迎新来的人类孩子。它们把她从树上推下去。

一个月大的孩子身体胖胖圆圆的，顺着山沟滚到了河里。

后来的故事见于《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