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从赵又廷到刘德华

《狄仁杰之四大天王》,导演徐克五年磨一剑捧出的诚意之作,是狄仁杰系列电影的第三部,时间线上在第一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之前,在第二部《狄仁杰之神都龙王》之后。说的是李唐王朝二圣临朝的那段时间里,狄仁杰在破解神都龙王案后,获御赐亢龙锏,掌管大理寺,被授犯颜直谏之权,深受当时的武后所忌,武后命令金吾卫统领尉迟真金召集江湖术士,组成“异人组”意图暗中收回亢龙锏。在尉迟真金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之时,另一股曾被李唐王朝近乎灭族的复仇势力也正集结都城,意图利用幻术操纵一场驭虎吞狼的诡计。面对波诡云谲的局势,以及摄人心神的幻术,狄仁杰求援三藏寺高僧,借助亢龙锏的无坚不摧以及破除幻术的功能,联合金吾卫及大理寺,最终破除虚妄、击败了敌人。

作为系列作品的第三部,《四大天王》的口碑却并不高,所谓“五色令人目盲”,导演徐克一直被称作鬼才,因为他作品的活力就来源于对于新技术新思想新视角的全面拥抱,往往想前人所不敢想,做前人所不敢做。《四大天王》中,幻术是反派的主要手段之一,也就注定了徐克的想象力可以不受限制地发挥,本片的视觉效果方面也可以成为一个重要的加分项。无论是金銮殿里直冲云霄的金龙,还是数百尺的百眼金刚,乃至于数人高的白毛猩猩,以及几场精彩激烈的混杂了幻术的打戏,都把视觉效果推到了极致,也让导演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了落脚之地。

然而大家普遍诟病的是,整部电影的文戏或曰筋骨存在瑕疵,诸如武后因为皇帝赐亢龙锏给狄仁杰,竟然在一起用膳时把饭菜全部扫到地上,以此表达不满,正面来说,这是夫妻间私事,有血有肉;反面来说,这就是格局过小,毫无凤仪天下的气质。当然,相对于《通天帝国》中武后睥睨天下的气势,本片的武后年轻了二十岁,青涩一些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这一举动还是很难和一国之母联系在一起。二是从满朝文武的态度看来,都是对武后极尽谄媚,然而武后为了夺回亢龙锏,用来用去也只有金吾卫统领尉迟真金这么一个人,实在是说不过去。三是为了剧情的集中,把最后一场决战安排在大理寺,而帝后二人就躲在附近的街市里,由一些卫士守护,这更像是江湖上的门派纷争,不是皇家气象,皇家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四是既然复仇势力意图是弑君,在金銮殿的时候就有机会直接刺杀,却只是表演了一场令人目眩的幻术,也许只好解释为没有把握担心功亏一篑吧。

然而除此之外,《四大天王》实在是一部佳作,说是系列中目前为止最佳的一部也不为过。徐克导演一直对于求新求变孜孜不倦,但是他本人是一个深厚浸润了传统思想的人,他不是一味地炫技,也不是一味地追求视觉冲击,融合了思想的创新才有生命力,才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曾经塑造过在中西文化冲击下的黄飞鸿,也曾经塑造过典型的文人侠士周淮安,贯穿他多部作品中的思想内核就是中国自古以来的千古文人侠客梦。

在时间线上,《神都龙王》《四大天王》的狄仁杰由赵又廷饰演,《通天帝国》的狄仁杰由刘德华饰演,也体现了角色由青年向中年的跨越。《神都龙王》中的狄仁杰,是跳脱的,是冲动的,是初入京畿的莽撞新人。赵又廷当初略显青涩的演技也暗合了这一特点。随着情节推进,在《四大天王》里,狄仁杰已经逐渐成熟,执掌大理寺,恩宠俞隆,然而剧中的狄仁杰,却多是眉头紧锁的神态。他的担子更重,他的压力更大,他面临的局面,也更危险。这部电影,就是青年向中年的蜕变,就是赵又廷向刘德华的过渡。蜕变往往意味着痛苦,意味着煎熬,《四大天王》里,狄仁杰有了病痛,有了煎熬,有了困惑与迷茫,乃至于和至交好友尉迟真金近乎托孤的对话,有了把掌心放到火焰上炙烤的自虐。也有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担当。也许从此时起狄仁杰内心开始真正有了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佛陀境界。也许这就是每一个小青年向中年人转变时必须经历的吧。

幻术,是《四大天王》的一大主题,说的都是对人心欲念的控制,虽是虚妄,却足以乱人心智。就好像武后一直问计于被囚禁的无脸侯,却不知无脸侯已病死两年,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复仇势力使出的幻术,意图利用她。她有了欲望,有所求,心魔就伺机而起,有机可趁。片中三藏寺高僧骑着白色巨猿赶来,和复仇势力的幻术决战,对方战败后,两匹马从宫门外跑过,所谓“心猿意马”,这两个意象不是偶然,都是指的人心中的欲念,高僧心念高洁,故而巨猿通体洁白。邪魔外道幻化出的种种骇人鬼怪,纷纷见之辟易。最终高僧也向狄仁杰下拜,说自己参悟不透大道,来得太晚,导致死伤惨重。

这也许是导演的体悟,面临成长中的阵痛,只有发宏愿,下大气力,经苦痛折磨,才能蜕变。而面对内心的欲望,如同三藏寺的高僧一开始拒绝出世那样,一味的成全自我,退而避世,只是逃避,并不可取。而如同武后那样,沉沦权欲,又往往会被欲望驱使。只有真正去驾驭欲望,控制欲望,才能如最后的高僧一样,骑着白猿,伏妖除魔。然而电影结尾,又暗示了复仇势力依然影响着武后,并且呼应了二十年后,武后修建通天浮屠,也就是《通天帝国》的剧情。可见浊世滔滔,狄仁杰身处漩涡之中,也只是江中苇草罢了,而武后也终究是没有敌过欲望的心魔。权欲倾轧,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生命,像当年施展幻术的族人一样被湮灭。

上一次有电影着重地描写幻术,似乎还是《妖猫传》,巧合的是都把背景放在了李唐王朝,也许只有在那一个多民族融合大野龙蛇混杂的大时代,才当的起这样诡谲的传奇。剧中的沙陀忠和水月同为铁勒族,水月问沙陀忠为何不离开,沙陀忠没有说出口的或许是,因为我考了公务员。然而二十年后,名叫沙陀的监工,烧毁了通天浮屠意图行刺武后,自己也殒命化为飞灰。就好像武后得知无脸侯已死去两年,自己一直被幻术迷惑,看着地牢里的层层蛛丝,会不会有些大梦一场镜花水月的恍然。

《四大天王》,文戏武唱,看似是演绎李唐风云,其实骨子里说的是立身处世,这是属于徐克导演自身的那一股子文人风骨。电影里有一幕,武后大肆招募幻术师,以至于都城里都是热衷学习幻术的人,大家都说“学学幻术就能发财,还去做什么生意”,听来倒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最后不得不吐槽一下冯绍峰,台词说的不知所云,似乎只有一个瞪眼的表情,真是浪费大好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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