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春红
每年年底都要随老公回老家过年。老家东南方向四五里有一座古庙,俗称瓦堌庙。大年初一到瓦堌庙上香祭神就成了方圆十几里村民过年的风俗之一。瓦堌庙历史悠久。据说楚汉战争时,彭城一战,刘邦惨败,他只带领部分残兵溃逃。逃至成武天宫庙时又遇堵截。然天无绝人之路,附近正好有一破庙,且庙旁有一堆瓦砾。于是他便让士兵们把他埋于瓦砾下。他暗自祈祷,并发誓如果逃过此劫一定重修庙宇,重塑佛身。不知是否真是他的祈祷感动了上天,不一会大雾弥漫,秦兵搜寻无果,只好回去复命。坐了大汉天子的刘邦为了感谢破庙的救命之恩果然重修庙宇重塑佛身,这就是瓦堌庙。后来,人们也把刘邦的塑像供奉在庙的正殿之中。再后来,瓦堌庙几经沉浮几经翻修直至现在已小具规模。虽已小具规模,但与那些著名的古刹名宇相较,它仍是局促狭小。也处处显露出扩建翻新的痕迹,但仍无法掩饰它曾经的零乱与破旧。它没有深掩的重门显示它的神秘,没有布满青苔的台阶显示它的清幽,它只是一座充满乡俗的建筑。即便如此,依然无法阻挡香客们顶礼膜拜虔诚的心。瓦堌庙里供奉了很多神仙,道家、佛家、儒家的那些耳熟能详的神仙;神话故事,神化小说里的神仙(孙悟空,东海龙王,济公等)均可在此找到他们的一席之地。甚至连毛主席和周总理并肩而站的画像也用大镜框装裱起来被单独供奉在其中一间。也许你会问,那么小的的庙何以容得下如此多的神仙?其实很多神仙并无塑像,只有一个小小的牌位被供奉于此。第一次跟老公来此上香时,我的第一感觉是:天呢,这应算是庙?寺?还是庵?怎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神仙?但是看到那么多善男信女虔诚的祈祷,那么多老头老太太真心的求拜,顷刻间我就为自已的想法汗颜了。真的,在阵阵檀香的弥漫中,在众多香客虔诚的膜拜中,任何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被净化。一旦被净化我就知道那些想法泄渎了神灵。其实我是愿意让自己拥有一颗向神灵的心的,泄渎神灵不是泄渎自己的心吗?我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来看待这么多神仙云集于此:那是乡民拙朴的心迹表白!我应该为这种拙朴的表白而感动。于是我的虔诚也随着阵阵檀香在这座古老的小庙里氤氲起来。
今年大年初一,我照例和老公去瓦堌庙上香。零晨4:00,我们就起来了。收拾了几样供品,几束香,一些香箔纸我们就上庙了。一切都还在深重的夜幕中笼罩着,隆隆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打破了夜的沉寂。我和老公打着手电在乡间的小道走着。各条乡间小道上均有微弱的灯光在晃动,那是和我们一样都是去上香祈福的灯光。不知为什么,我希望那座古老的小庙离我们很遥远,那样我们上香的路就会很漫长。我知道藏民们去布达拉宫去大昭寺朝拜时哪怕是千万里之遥都是匍匐着前行。他们以身躯的等长匍匐着,五体投地的磕着长头,朝着圣城拉萨前进。数月甚至数年朝行夕止,风雨无阻。朝拜是他们人生的向往乃至全部。我不知道如果我离瓦堌庙也千万里之遥,会不会也像藏民们一样用身体来丈量自己的虔诚。可那一刻我的确希望上香的路很漫长,漫长到需要历经千辛万苦。既使我不能像藏民一样用身躯缩短与这座古老庙宇的距离,用脚步踏平路上的艰难险止也是我虔诚的姿态。烟火红尘中的我心里有太多纷繁芜杂,需要用一种虔诚的姿态慢慢地把它们洗渧。乡间的小道凹凸不平,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可我并不感到沮丧,倒是觉得这也是一种考验,一种能让心灵升华的考验。浓重的夜幕无边无际,心中一步一升腾的执念是无边夜幕中那盏最明亮的灯,照亮我上香的路程。
瓦堌庙正殿前有一个很大的香炉。我把一束香和一叠香箔纸放进香炉里燃烧,为得是让每一位被供奉于此的神仙们都能得到我奉给他们的心意。正殿门口正中间是一张很大的香案供香客们摆放祭品。我很认真地把我祭品摆放好,就和老公走进正殿,跪在那尊最大的神像面前,极虔诚地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我闭上眼,双手合十于胸前,默默地祈求。我的祈求很简单,就是希望我的亲人们好友们健康安乐。我不想对神灵再有其他过高的奢望,不是神灵给不起,而是我受不起。我说了我只是烟火红尘中的一小女子,心中有太多的纷繁芜杂,如毛草一般零乱。我盘点着庸俗的日子。虽然日子庸俗,但我不祈求新奇,不祈求有激情澎湃,只祈求能拥有一份宁静一份平淡。我愿意在宁静平淡中守护着那份简单的祈求让日子俗得可爱。除此,我还有一份感谢。感谢上苍与神灵保佑让我拥有这个此刻与我并肩跪拜的男人。每一个女人都会这样许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感谢神灵的庇佑让我在茫茫人海中与他相遇。是他给了我一份坚实的爱情,一个温暖的巢穴。我坚信他会与我相扶相伴,相濡以沫。会与我细数光阴,直至夕阳西下,世间会留下我们温馨的剪影。我默默地,就这样默默地跪着,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无声无息了,只有我如莲的心事在绽放。不约而同,我与老公都睁开眼,相视而笑,我知道我们有同样的心事。不只有神灵可以洞悉我俩的内心,我们彼此都熟知对方的心,我们的灵犀是相通的。之后,我们又到庙里的每一间都上香,给每一位神佛磕头。婆婆一再告诫我:只要是被供在庙里的神仙就都擎得起世人的头,无论大神小神都要给他们磕,否则就不要去上香。我认真地给每一位神仙磕头并非因了婆婆的谆谆告诫,而是一路走来虔诚己装满了我的心,更何况置身檀香的缭绕和香客们庄重的表情、无声的祈祷中呢。在毛主席和周总理的画像前,我也同样磕了头。只是磕过之后我又站立注视了他们许久。这两位已被淳朴的乡民神化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历经腥风血雨缔造了新中国才有了我们现在的生活,他们理应受到我们的膜拜。此刻,不要谈什么无神论,因为什么样的论调也无法与心中的虔诚相提并论。
给所有的神仙磕完头,天已大亮。我的心有一种涅槃的感觉,仿佛经过虔诚的洗礼我又重新沐浴了曙光。瓦堌庙也显示出它清晰的轮廓来,仍是局促狭小,以至于香客们的拥挤破坏了它应有的庄严肃穆。香箔纸的烟尘飞扬让我知道红尘中的凡夫俗子都对神灵有着一颗怎样敬畏的心,又对神灵有多少期待呀!曾经我认为这是一个清静无为的场所,不应该有那么多世俗的打扰。但是现在我认为世俗的心愿必须有一个可以安放可以贮藏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应该是庙宇吧。有了庙宇人们就有了信仰。我已经把我的心愿安放贮藏于此,我应该走了。于是我转身离开,没有一步三回头地恋恋不舍。来时,我有着出世的虔诚,但我那颗入世的心不能也不会割舍尘世的那份幸福。绝然的离开是因为我相信神灵一定会给我所祈的庇佑,我还有什么必要对神灵恋恋不舍,一求再求呢?来年的大年初一我还会再来上香,一是来还今年的愿,二是仍然有一份简单的祈求,还有就是我真诚的感谢。我走了,与老公手牵着手,披着晨光,踏着神灵的祝福中走了。我相信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