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父亲生日。
提前几天,我就问父亲:“你想要什么礼物?”
父亲说,什么都不要,你不要破费。
我知父亲爱酒,年幼时便见他每日劳苦了回来,坐上餐桌,满上一盅,也不管有菜没菜,也不管酒好酒孬,哪怕就着几粒花生米,端起酒杯,“吱”的一声,他便露出满足的笑容,就好像抿出了世间最大的幸福。
是的,他爱酒,但不爱醉,一天一杯,多了,他也不要。
母亲笑他:“一副酒鬼的样子,以后孩子们长大要嫌弃你”。父亲笑道:“不会,生了女儿就是有了酒坛子,以后我女儿长大买给我吃”,然后拍拍我的脑袋问:“是吧?丫头”,我有时候会配合的点点头,有时候眼珠转一转,调皮的说:“你猜猜。”
我对父亲说:你生日,我给你买几瓶好酒拎回来?
父亲电话那头急了,说,哎呀,丫头,不要不要,上次我女婿和我儿子给我买的好酒还有很多,房间里一堆的,千万别买了,家里没地方放。
我说:“那我给你买件衣服吧?”
父亲和母亲不同,极其不爱打扮,一件棉袄哪怕穿了十年,他都觉得是新的。每次提议买衣服他都一副要跟你打架的样子:“啊,要那么多衣服做什么?我不要,不要。。。”母亲抢过话筒说:“丫头,衣服我刚给你爸买的,别买,你也不知道尺码,你爸现在胖的,衣服都要试,买的不合适要退换,太麻烦。别买,你人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父亲连连附和:“对的,对的,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了,看到你我比什么都高兴。”
好吧,那我给你点钱,你自己想买啥买啥。
电话那头,母亲摆手,“不要,不要,我们有钱,能见到你人,你爸比什么都高兴。”
哎,我还能说什么呢,看着办吧。
那天,送完儿子上学回来,天还没怎么亮,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起了朦朦胧胧的霾,能见度不高。七点刚过,母亲的电话就追来了:“丫头,今天下雨,开车不安全,你不要回来了,天晴了再回。”
“可今天爸爸生日,我说好了要回来的。”
爸爸拿过电话说:“哎呀,傻丫头,爸爸又不是第一次过生日,没有什么比你安全更重要,下雨天开车,我不放心,你天晴了再回”
电话这头,我鼻子一酸,眼泪涌进了眼眶。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的老父亲呵,70岁了,你依然想用张开的臂膀,呵护我的周全。有父母在,我永远是那个备受怜爱的孩子啊。
想起8岁,跟着你和妈妈下田玩,我调皮的将花籽种在棉花的营养胚中,你为我拔了棉花苗,呵护我的小花苗成长,只因为我喜欢。
想起12岁,你在山里挖砂石矿,看到悬崖边奇异的花草,为了摘它,你摔了一跤,却也满心欢喜,因为你觉得我会喜欢。
想起14岁,有一次跟妈妈吵架,吵急了,我推着小自行车要离家出走,你拦住车头,说:“就不能看着爸爸的面子,跟妈妈认个错?”,年少轻狂的我竟对着你吼:“不,我才不像你那么懦弱!”你咬着牙,忍着泪对我说:“丫头,今年你14岁,还是个孩子,我不跟计较,等你长大,我相信你长大了一定能明是非。到你18岁,你还这样,就不是我女儿。”你的泪,你的话,让我所有的剑拔弩张都偃旗息鼓。因为我读懂了,你爱我。
想起了结婚时,你流着泪对老公说:我的丫头有些缺点,但明事理,你一定要让她幸福。
是的,在你这里我从来都知道我很重要,你愿意给我你的一切。
小时候,别人说我矮,你说但我女儿漂亮啊;别人说我脾气急,性格任性,你说,但我女儿善良讲道理啊,谁还能没个脾气,总不能任人欺负吧,谁欺负我女儿我就不让;别人说我不做家务,你说我女儿读书好啊,我又不要她跟我种田;考试考砸了,你说一次失手不要紧,下次努力;我找男朋友,你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有没有房,只在意他对我好不好,能不能让我幸福;我学驾照学了三年,你说,我女儿就是胆子小了点,没事,你天晴开,下雨不开,多练练总归会好的。
也许无条件接纳就是这样吧,被你看见,我就勇敢;被你重视,我就有力量。
我常常看到一些文章里写,那些被父母无条件接纳的孩子长大是什么样子的?我想,我有体会。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虽然我也知道人间辛苦,世界有阴影,但我始终相信善良多过邪恶,办法多过困难。我投射给世界的善意,温暖过别人,也常常反过来被别人温暖。我常常感动,被各种小事,因为各种人群。
我喜欢这个灵动,有张力的世界,我喜欢这个世界里穿梭的人们,即使有苦难,即使有不易,在我心里相信人间值得。我能感受幸福,并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些幸福。
因为你告诉我:我很重要,这是我生命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