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后十年,父亲带回一个男人。
我起初并不知道那是个男人。
他的眉眼精致柔和到过分,长发束成髻,斜斜一根象牙筷子插进去,穿老式青色长衫,上号的缎,却分不清男女式样,总是绞着鸳鸯纹的苏绣帕子,纵使身形显得清隽,骨骼略有些粗大了些,我也不过以为他是个好生养的女子罢了。
况且我时常因冒失而急匆匆地撞到他,青花瓷盆景旁,荷塘边,连红鲤都惊起,他却往往垂眸乖怯而羞赧地不敢以继母的身份说句稍重的话,纤长的睫毛像蝶翼,微微卷起,柔顺地伏在眼睑,像只供人随意玩赏的金丝雀,温驯到极点。
只是那夜静悄悄的,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谁能预料睡前随意翻阅的生物学竟赤裸裸附着男女交媾的写实画面。尽管我自幼留洋,可母亲早逝,与父亲长期分居,没有人告知我情欲会随着生理发育而汹涌而起,教会学校甚至警示:性是不洁,是色令智昏的凡人的罪孽。我为下体的昂扬和内心带着极度快感的震悚而忏悔,于是踱至回廊,让黑暗吞噬欲望。
只怪一切都太过寂寥,过了儒家所索求的中庸之道。整个别院都只剩月光的冰凉,直射到莲塘底部,我的听觉像闯入幻境般灵敏,听见那条名贵的白斑鲤鱼甩尾的涟漪。夜色下没有戏文中丫鬟护卫的幽会,没有聊斋里记叙的艳鬼。然而我却听见令我愈发面红耳赤的声音,只有父亲的房中还幽幽地亮着。鬼使神差地,我遗忘天父的教诲,长舌妇般贴上父亲的窗。
这或许是我毕生最难忘的画面,也是甫一想起便令我深感罪恶的事迹。我偷看了父亲的床事。黄木榻上,红烛映着两具交缠的身体,我看见他的脚趾莹润,指节修长而有力。我头一次无比憎恶又庆幸自己出挑的眼力,我一边得以发现他的身体白皙而柔软,媚骨上一层恰到好处的脂肪,令我几乎可耻的垂涎;然而我又发现与他相比显得无比苍老而平庸的父亲居然被他压在身下,他的器官捅进父亲的甬道,青丝散落满背,被汗水黏在喉结。
油纸灯笼警告般摇晃,在地上投下波浪般的影。我从窥视中猛然惊醒,不敢去细想今晚的一切。强迫性入眠,那晚我陷入一个令我战栗的梦境,梦里他跪在我的膝前,狗一般挺起臀,求我反复插入他,越深越好。在父亲身上即使掌控整场性事也依然柔柔弱弱,像随时可能病倒的他与梦中那具眼神蛊惑的绝色酮体影影绰绰重叠,我同时感到神经的兴奋跳动和对伦理的极度畏惧,我知道我的内心想近乎野兽掠食般将他如奴隶一般操弄,我甚至幼稚而又凶狠的要求他在我和父亲中做出选择,当然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