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很喜欢喝咖啡的人,因为觉得这种饮品口味太过浓烈,即便到咖啡店与朋友相聚,我通常只点奶味较重的拿铁。但在德国生活的这么些年,我倒是喝到过几次印象深刻的咖啡。而这几杯咖啡都不是我习惯的拿铁口味,也都不是在什么高档咖啡店里喝到的。
第一杯我觉得好喝的咖啡是和小何姐在明斯特大学食堂后面的小咖啡馆里喝到的。那是我刚到德国不久,对周遭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陌生感。但庆幸的是,通过语言班的同学,我认识了小何姐。她是个很有趣的人,虽然当时只是个还得在食堂刷盘子打工挣钱养活自己的穷学生,但她似乎并不生活在忧虑中,而是懂得如何安慰自己享受生活。
那天,我陪她先逛了家服装店。那是家当地有名的高档品牌,里面衣服的标价都不低。她进去选了件小西装,自然而然的站在试衣镜前面穿在了身上。她边照镜子,边跟身边的一位德国老奶奶聊天,询问她对于自己上身的服装效果的感觉。老奶奶热情的向她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注视着镜子里的她很诚恳的说了句"很好看"。她也咧嘴笑着很满意的点点头。就在我以为她把那件衣服要买下来时,她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了服务员,拉着我出了门。走远几步后,我问她,"你不打算买,干嘛试那么久啊?多难为情?" 她看着我说,"没关系的,德国人不会介意的,他们认为那是他们的工作。"
在小咖啡馆里,她请我喝了杯卡布奇诺。坐在那里,我问她,为什么我觉得超市里的服务员对德国人态度都很好,怎么到我这连句简单的再见也听不到。她说,丽,你不要太敏感,别人根本没有义务对你好。如果哪天你碰到个对你好的人,那就该对那人感恩。别人对你不好才是应该的!
那天,我记住了那杯卡布奇诺。
第二杯好喝的咖啡,我是在亨得利家喝到的。那天他刚到市中心的Alessi专卖店买了精致的意式浓缩专用杯和配套的小勺子。我之所以感到很意外,是因为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很节俭的人。我很少看到他买奢侈品,除了运动装备。
亨得利是个很可爱很善良的人,但他唯一让我感到头痛的事情,是他永远有讲不完的关于他的旧宝马车的故事。他并不是没有钱,可他却从来都买很旧款式的宝马开。买回来,不是今天得换刹车片,就是明天得修发动机。亨得利永远面临着旧车层出不穷的新问题,但他永远愿意乐此不疲的去修复好然后继续开。我问他,既然这么多麻烦事,你干嘛不买辆新车,或者成色新的二手车开?他说,他就喜欢那几款旧款的宝马,那是他的生活爱好。
几年不见,那天去他家里坐客,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让我品尝到他新买的咖啡机和咖啡豆的特色,专程去一家意大利厨具店买了漂亮的杯和勺。这让我着实很惊讶,但也因此感受到了一个老朋友对于我的到来的热烈欢迎。
那天,我记住了那杯意式浓缩。
第三杯我觉得好喝的咖啡,是我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面包店里喝到的。那是我再次回到德国不久,因为天气寒冷,我得了重感冒,咳嗽不止。一天,我发起了高烧,在上班时感觉头昏脑涨。领导看我很难受的样子,就说,"你把今天需要寄的信件送到邮局以后,就可以先回家休息了。" 我拿着信出了门,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一路小跑着把信投进了邮局的邮筒里,往回走的时候雨越下越大。我实在没办法,便躲进了路边的那家面包店里。
站在店里,我瑟瑟发抖,浑身疼痛,忽然很想喝点东西暖和一下。在柜台前,我点了杯最便宜的牛奶咖啡,当老板把咖啡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忘带了钱包,翻遍口袋只有两欧元。我看着他急忙解释说,我钱不够,咖啡不喝了。他看着我手里的两欧元说,"没关系,两欧就两欧吧,谁都有碰到难处的时候。你走的时候,帮我把窗边那几张桌子上的垃圾收了就是了,就算你把账付清了。"
喝完咖啡,雨也停了,我走出了那家面包店。那天,我记住了那杯牛奶咖啡。
其实,生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自己眼中的那个世界。我们无法用自己主观的眼睛,去完美的定义客观存在的这个世界,就好像我们从来无法定义别人的人生,但是我们却永远可以选择一些点来定义别人在我们一生中的意义。
三杯不同时间喝到的不同口味的咖啡,对于我却是同样的香甜,同样的温暖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