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在台湾做交换生的时候,晚上常去一家鱼汤店喝鱼汤。
鱼汤店是24小时营业,所以不管多晚,都能在这里找到一碗暖腹的慰藉。
而深夜过来用餐的人,总是形形色色。
有刚从夜店出来续摊的少年少女,穿着皮衣和皮靴,身上缠满了各种金属饰品,把桌子拼在一起,大声笑闹。
也有发福的中年男人,前额微秃,一边翻看店里提供的免费报纸,慢慢咀嚼着吃完。
后来看了《深夜食堂》,意识到这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深夜食堂。
怀揣各自的故事,背负不同的经历,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在灯火昏黄的深夜,喝一碗用姜丝慢煮的鱼汤,上面洒着细碎葱花,再配上一碗金黄软烂的卤肉饭,在这样一个狭小、质朴的店里,略作人生漫漫旅途的短暂休息。
鱼汤店的老板,是一对长得很相像的兄弟俩。
因为常去他们家,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我老是分不清他们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后来经男朋友提醒才晓得,哥哥性格活泼一点,会在我们去的时候开心地打招呼说,“嗨,你们来了!”像久未重逢的老友。
而弟弟,则会更腼腆,但会在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端上来一小碟小菜,说,这是今天的招待。
于是每次去鱼汤店,我们被老板例行招待过烫豆芽,炒青菜,煎荷包蛋,卤的车轮豆腐等等等等,有的小菜,在菜单上并没有呈现。
这种感觉,就像在电影即将播放完毕,突然出现片尾彩蛋一样的惊喜。
而算帐的方式,也相当随意,哥哥老板不会看点的菜单,而是数数盘碟,估一个大概的价格,再抹去零头说,算你们XX块就好啦!
我跟男朋友很不好意思,有一次,掏光了身上的所有的零钱,一把塞给老板,落荒而逃。
那是我们最穷的一段日子,家里的生活费都没有到账,身上的零钱又全部给出。剩下的几天,取出银行卡仅存的一两百块,勉强度日。
后来经济宽裕,深夜再去鱼汤店的时候,如果老板们没在,我们反而会松一口气。大抵因为一直受着人家的好,内心总会有些不安。
后来即将离开台湾的时候,晚上去鱼汤店,拿了家乡寄过来的特产小吃送给老板。哥哥老板很开心,继续招待我们很多小菜。我们说不用不用,哥哥老板却坚持要给,他说,学生嘛,吃不饱,要多吃一点啊。
但我没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去他们店了。
不想郑重其事地告别,这样好像就能还留着念想,仿佛随时随地,都还能回去。而中间那些错失的时光,都变成了好久不见。
在我离开台湾后,男朋友也再也没去过那家鱼汤店,他说,害怕被老板问起,为什么是一个人。
而他只是在深夜偶尔路过那家店,侧头望过去,一样是沉静和昏黄的灯光,有尚未归家的人,点一碗鱼汤在慢慢地喝。
时隔一年之后,机缘巧合再回到台湾,跟男朋友说,想再去那家鱼汤店看看。
因为是下午过去,人并不多,仿佛属于深夜的魔法尚未生效,整个小店看起来疲倦且狼狈。哥哥不在,弟弟老板站在柜台前跟员工说着什么,而泛着油渍的角落桌边,坐着他沉默的妻。
我们就这样在远处看了看那家店,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来来往往那么多的客人,也许他们也早就忘记我们了吧。
第三次再去台湾,他们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一样是24小时营业,一样是在深夜的时候,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开始。
我们去了分店,味道如一,但接待的人变成一位中年大妈,用半台语问我们,“头家,恁没呷蝦米?”
一年年地过去,将时光打磨成圆润的镜面,只映照出模糊的回忆。
不知道下次再去台湾又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再去,一定会再挑一个深夜再造访鱼汤店,把机车停在100米外的路灯下,敲开木质的门,风尘仆仆地找一个空位,刚放下机车头盔,迎面对上哥哥老板开心地打着招呼:“嗨,你们来了!”像久未重逢的老友。
真的是,久未重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