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多月后,沈芷出院了。
她局限懦弱的下半生,也跟着要结束了。
2.
沈芷打小父母离异,因母亲强势要求,她跟了母亲。
沈母离婚第二天就去把沈芷姓氏,改来随了她姓。
沈母是名会计师,她一直用一块10cm的直尺,来替沈芷衡量一切。
记事起沈芷便知道母亲有块直尺,若是一件事在这块直尺上超过3cm,母亲决计不会让父亲做那件事。
后来,她上了幼儿园,母亲让她必须带着一块直尺,随时衡量一件要去做的事,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如果超过了3cm,值得也是不值得。
上学前教育大班发生了一件事,使沈芷心里从此埋下惧怕母亲那块直尺的种子。
沈芷被过生日的好朋友邀请去他家玩,她询问母亲可不可以去。
沈母当下就拿出直尺,严格地指着第1cm说:“他是男生,作为女孩子你要矜持。”
指着第2cm说:“你还有作业没有做。”
再指着第3cm说:“一会儿妈妈还要教你算术”
最后指着第4cm说:“妈妈并不想你去。你看直尺上已经超过了3cm,说明这件事超过限度,你就不能去了。”
仅仅几岁的沈芷哪里明白什么限度,请求母亲让她去,沈母一脸严肃:“这块直尺是非常好的衡量,超过了就坚决不能做!”
“妈妈我只玩一会儿,就玩一会儿。”她忍不住哭了。
沈母二话不说抱起她就回家,沈芷哭得非常厉害,哭喊着求妈妈让她去。沈母紧紧抱着她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回家了。
沈母从小开始教沈芷如何用直尺,灌输超过直尺3cm的事不可做的思想。告诫她任何事都要经过直尺的衡量,不能凭着性子来,直尺的限度永远不会错。
6岁到16岁,数不清有多少次,沈芷的请求遭母亲的直尺压灭。
她的包里,每一天都有一块直尺,仿佛母亲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
3.
高二的时候,沈芷悄悄谈了一场初恋,沈母发现了之后,怒气冲天地把直尺扔到她面前。大声呵责:“你那么小谈恋爱对吗?你自己数数直尺上的刻度,早就超过了10厘米还多!”
沈母足足教育了沈芷一个小时,罚她跪直尺,要她铭记她对她的直尺教诲。
就这样,沈芷连苗也没长出的初恋,被母亲一直尺砍断了,根须无存。
填高考志愿前夕,沈母让沈芷填一个会计系极其出名的学校。沈芷不愿意,她潜意识里有一种反抗,还有一种惧怕。
惧怕那块直尺,惧怕…变成母亲这样的人,尽管她不想承认。
沈母对沈芷大批特批一通,拿出10块直尺,列出了一百多种教训。
她把10块直尺推给沈芷:“你看看10块100厘米都不够数啊!你说你不听我的是多大的错!”
沈芷终究读了沈母选择的学校。
沈母强制性地改了沈芷的志愿。
沈芷曾哭闹过,不管用,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段不让她去朋友家的往事,任由她怎么,超过了母亲直尺上的3cm,便不可能行。
大学时,沈芷以为能逃离母亲,却不料母亲辞职去了跟着她去大学,租了个房子,依旧辖管着她。
快乐的大学四年是别人的,沈芷整整煎熬了四年。
沈母搀和沈芷的所有事,包括和哪些人说话。
沈芷在大学里面孤独的荒凉,她没有一个朋友。真的一个也没有。
而大学恋爱的滋味,更像是一场吊在悬崖边的肉,触手可及,抓住了肉脚下便是血盆大口,头顶是一把神明般的直尺。
毕业了找工作在沈母直尺的限度下,做了会计的工作,沈芷其实讨厌会计到了骨子里。
工作的人际交往,由沈母的直尺规划指示着,过着复制粘贴,枯燥地可怕的生活。有时候沈芷觉得自己像个木偶。直尺上的1cm到10cm就是10根木偶线,母亲是掌控者,拥有绝对的操控权利。
沈芷想过要反抗,可是20来年了,或许是奴性,或许是被控制惯了,懦弱惯了,她提不起一丝勇气来抗争。
但反抗因子,始终在血液中流动的,厚积薄发。
有了闸口,终于像洪水猛兽一样地爆发了。
4.
沈芷父亲尿毒症晚期,她想去看看父亲。
这些年父亲虽不在她身边,可一直尽着父亲的职责,给沈芷一定的父爱。
要不是这些父爱,沈芷感觉自己在母亲的直尺下,活不了。
可是这父爱的精神支柱即将倒下,沈芷去见一面,也成了混账事。
沈母气得浑身颤抖,拿出直尺,狠狠地说:“你凭什么见他,有什么值得你去见他,你数数直尺上限度超过了多少厘米!”
“她是我父亲啊!”沈芷受不了大喊出来。
沈芷的大喊,反像触碰到了沈母最敏感的神经,她一耳光甩沈芷脸上:“你反了吗!你竟然吼我?我是你妈!养了你20多年的妈!”
沈芷扬起红肿的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那这些年,我真正活过吗?你知道吗,那块直尺像个魔鬼符号一样的刻进了你身体里,驱使你的意识让你变得像个恶魔。”
“畜生!”
沈母气昏了头,拿起手里的直尺往沈芷脸上,头上,身上打。沈芷双手护着身体,惊叫着躲避,直尺打断了,沈母抄一根擀面杖朝沈芷抡。
沈芷往外逃跑,沈母在后面追,下楼的脚步越来越快。此刻的沈母像极了恶魔。
“啊!”沈芷踩空一阶,滚下楼,头重重撞在墙角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医院。
沈母见她醒了,连忙嘘寒问暖:“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沈芷呆呆地凝望着苍白的天花板,一言不发,双目空洞。
无论沈母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
“医生!医生!我女儿是不是成植物人…”沈母哭叫着出了病房。
沈芷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滑出眼角,她转动眼珠望向窗外。而后她拔掉输液管,缓缓地毫无生气的走了过去。
“啊!”同病房的病人惊恐叫了声。
沈芷从三楼病房跳了下去。
父亲说他至多不过一两个活头,她想反正她的黑暗的生活也就要彻底无光,不如先去等父亲。
沈芷有点意识,是在手术台上,冰冷的东西在她身体上来来回回。
三楼的高度,没能让她死去。
不过,她残了,左腿残了。
5.
两个多月后,沈芷出院了。
她的父亲死了,没有见到一面。
她坐在轮椅上,屋里的窗帘拉上了,有些许暗,光拼命从窗帘的罅隙间投进来,照在沈芷面无表情的脸上。
沈母远远站着,她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她旁边。
她拿出直尺,指着说:“当初妈不让你去见你爸是有理由的,你看这第一厘米,他又不爱咱们,第二厘米…”
沈芷调转轮椅,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一块直尺衡量一切。
翌日,沈母弄好了早餐,喊:“小芷,起床没有,吃早饭了。”
等了会,再喊:“小芷,吃饭了。”
“小芷?”
没人应,沈母莫名地心慌了一下。
她赶紧去打开沈芷的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松了口气:“小芷,妈妈喊你怎么不应一声呢?”
沈芷穿好另一只鞋子,淡漠地出了房间,吃起早餐。
吃过早饭,沈母提着袋子在门口穿鞋:“小芷,妈妈去买菜,你好好在家。”
随即关门出去了。
两分钟后,门又打开了,沈母回来了,她对窗边不知道看什么的沈芷说:“小芷你还是和我一起吧,妈妈不放心你。”
沈芷不看她,沈母到她面前,再次拿出直尺给她划额度,跟她讲跟她出去的理由。
沈芷转动轮子到门边,沈母欣悦地笑了。
在菜市场,沈母刚用直尺和买菜的人砍好价,装好菜。
一转身,沈芷不见了……
6.
沈芷。
彻彻底底的不见了。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明白,一个生命出现,就是完完全全自由的,连灵魂都是。
(注:文章皆为原创,因注册简书时笔名已被使用,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