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舅父”是个不称职的赌徒,因他从不赌钱。只要他兴致来了,想赌什么就是什么。他称自己为旷世情圣,愿为爱赌尽一生。
“三舅父”其实是个谐称,他原名叫田志方,是家中的唯一的男丁。由于父亲是工人职称,家境优渥,家里自然供书教学培养他成才,加上他有点慧根,顺理成章当上了镇上第一个大学生。年少时,别人在田里背对烈日面朝黄土,他在书房吟诗作赋悠然自得;别人在为生活奔波劳累三餐不继,他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衣食无忧。
“三舅父”当年在镇上小学当代课老师时(听说之前有不良记录,学校迟迟不愿提他为正式老师),对一位身材婀娜的女老师一见钟情,时常暗送秋波。他知道女老师喜欢有才情的人,课本之间总是夹着一本《徐志摩诗集》。
在羞于谈情说爱的年代,有点文才的他决定把这份厚积多时的爱寄予在一封薄薄的情书信笺上,于是洋洋洒洒地改编了徐志摩的诗: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你清风般的宛笑;
我爱你不经意的愁眉:
人间竟有这般完美的女神!
我赌你的容颜只为我绽放!
在破旧的空荡的课室里;
在断角的褪色的黑板前;
在我面前,在铺满木棉红的小操场——
永远是你婀娜的身影,飘逸的碎花裙裾!
我赌你此生是为我而来!……
谁知,信笺还没送出,就被同事拾到。大家一看笔迹自然知道出自他手,只是为了调侃他才问是否帮人代笔,女神又是何人?他觉得女神尚未答应,要是被拒了,这个脸面还真丢不起!一时情急,他便说,是替一朋友的堂弟的三舅父写的……
这一段还没见光的爱恋最终是长眠时间的洪流里了,而他从此就成了人们口中的“三舅父”。
每次我们揶揄,喊“三舅父好”的时候,他就眯着小眼睛咬牙切齿一副要“向你爸妈告状”的表情。
后来,“三舅父”在一次语文课上讲到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一时兴致来了就跟学生赌是三月的梅雨先到还是南飞的燕子先归,若是学生赌赢了,就可以免去这个学期的考试。于是,课上瞬间变成炸开的锅,讨论得沸沸扬扬。吵闹声很快招来了校长。得知来龙去脉后,校长怒不可遏,加上他之前的不良记录,当天就被勒令收拾包袱回家了。
一个平常人经历了这迎头一棒,必定痛改前非不再作死。可是“三舅父”偏不,他扪心自问,这些怡情小赌一没涉及钱财二没损害双方利益,何罪之有?
02
待业在家的日子,身边有双亲伺候供养着,好不惬意啊!无所事事久了,“三舅父”骨子里的懒虫也一条条爬了出来,有时候睡个回笼觉就到晌午了,伸个懒腰赌赌今天太阳落山比昨天早还是晚,就又到黄昏了。
双亲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觉得不妥,倒是十分忧心而立之年早过了的他还没有适婚对象。于是就托隔壁镇的老媒人婆介绍个姿色中上温婉孝顺又懂料理家务事的女孩。媒人婆经验老道当真找了这么个女孩介绍给“三舅父”,可是人家一看“三舅父”这副德性,心知被媒婆忽悠了,当下就拉着脸说非大官不嫁,他要是当上一官半职再说吧。
“三舅父”虽然觉得这女人说话未免刻薄了点,但是条件是甚好的,做妻子是块好料!刚好彼时村里要选大队长,为爱再赌一把,值得!于是,他便去竞选了。
其实“三舅父”一直志向高远,想当大官为民请命,只是向来无忧无虑的生活养出了偎慵堕懒又桀骜不驯的恶习,腹中有墨却又只够摆弄。多年前,家里帮他在镇政府上谋得的一官半职—-宣传员,没出几个月就被辞退了。传闻是某日上级领导来访,部门主任派他陪同并要求他整理素材好好报道一番。
然而“三舅父”在接来访领导的路上,看见一个小流氓在欺负路边摆摊买椰子的姑娘。那小姑娘姿色中上,性格内敛拘谨,他很是喜欢,但是一直无从下手。这下他终于逮到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了。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去,质问那厮:大白天欺负一小姑娘是不是?我们赌赌吧,要是姑娘喜欢你,我无话可说;可要是姑娘喜欢的是我,你就给我滚蛋!
结果,小姑娘半天支支吾吾的不说一个字。他们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还动手了,推搡间把一直配带在身上的金刚笔弄丢了,他一气之下就找几个朋友喝酒解忧去了,把接领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他就丢了饭碗了。
我们一直心存疑惑,大家说的不良记录,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言归正传,他的竞争者就只有一个,村里跟他年龄相仿的王二。王二是出了名的“书读不好脑子却很灵光”,说白了就是“狡猾”。他知道“三舅父”生性好赌,于是投票选举前两天,就跟“三舅父”打趣道,我们现在打赌下,看明天花落谁家?输的一方就要送一车上好的酒给赢家,你看赌得过吗?
“三舅父”一听,有意思!马上就答应了。
03
选举投票当天,两三下工夫就结束了,王二无惊无险地当上了大队长。
因为,“三舅父”当天睡了一天,任凭双亲如何叫唤捏脸敲锣,“三舅父”就跟冬眠的蛇一样,睡死过去了。
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王二真是个狡猾的主,投票前一天,就命人推着一车酒到“三舅父”家,还屁颠屁颠地说,我今儿跟好些乡亲老爷套了套话,他们都说希望由您来当这个大队长,说您正气凛然,说有您他们就不用担心卖田卖地的钱被人私吞了,他们明天都要给您投票。我呢,也认同父老乡亲的话,这个大队长非哥莫属了。来,我们为您庆祝下!
“三舅父”看着眼前一排排十斤装的酒坛子,心里乐开了花。两人一直喝到凌晨,直到“三舅父”醉得不省人事。然后,“三舅父”就“被”放弃参选了。
每次谈及这个事情,他就跺脚,要不是那王二对他设了套路使了下三流手段,他是准赢的了!
丢了这个当官的大好前程,“三舅父”自然没法抱得美人归。但他从未放弃,还准备在下届的镇长选举去赌赌他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