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追赶时尚的人,但这并不妨碍我追问时尚。
什么是时尚?最初我的答案是:大多数人都在做的事就是时尚。但后来我觉得自己似乎错了,通常,时尚更多的体现为一小部分人正在做的事情。
最初,当大家都穿着不知品名的地摊货甚至妈妈货时,时尚的概念只是单色与多色、有花与没花的区别。后来品牌意识逐渐兴起,周杰伦代言的森马也曾一度成为过学生群体里的时尚标识。在那个还未完全摆脱陈旧的暗色系时代,主打颜色鲜明亮丽的森马宣示着青年人的朝气与活力,也因此一炮而红。印象里,那时穿国货的学生群体中只有标着森马标识的才不至于受鄙夷。再往后,当大家逐渐开始富裕后,并且各国货品牌间的差异也渐趋微弱后,一些进口品牌便开始画地为王。很快的,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谁穿了一件亮蓝或者亮红的衣服而觉得ta时尚了。时尚的标识开始转移,转移成了一个对勾样的图标。即便你又穿上了旧时代老旧陈腐的灰黑色,只要你的胸口或者肩头贴着那个对勾,那你穿的就是新时代的灰。在我看来,那时的国货与进口货确实是有差距的,但理智的讲,差距显然还不足以达到能够区分两个世界的地步。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它成为时尚与潮流的宠儿。为什么?我并不认为这次还能归因于色彩或者设计。若论设计,那时的国货也不乏新颖抢眼的品类,若论质量,亦有粗壮耐劳的悍将,但就在这些因素都不甚明显的情况下,价格成了它代表时尚的筹码。
我不是一个很懂时尚的人,所以我时常追问:什么是时尚?
鞋子服装、发型妆容、流行曲调,生活中的种种几乎皆有潮流。但是为什么会有潮流,到底是时尚的浪潮带来了不同的它们还是它们引领着时尚的浪潮?
我以前一直有个疑问:人类的音符就那么几个,而全世界每天新出的曲目又那么多,长此以往,会不会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所有歌手创作出的歌曲都不再能称为新曲?后来,我发现有人提出了和我一样的疑问,并且还有知名歌手给予了正面的答复。她说,一首歌通常分为m节,每节又有n拍,每拍可以选择好几种音符,而且相同的音符还会有不同的音高,综合这么多的因素组合下来,别说几十年、几百年了,就算几亿年也不可能唱出重的来。她没有说明这么多的组合到底能拼凑出大概多少首歌曲,或许她是懒得和我们这些门外汉较真,但我狭隘的思想却让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也无法凑出足以让人类沿唱亿年的曲目数吧。毕竟要想称得上歌曲,远不是随机的排列组合那么简单,因为动听的曲调大多由一些几乎可以称为定式的音符组合而成。
继续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始发觉时下的流行金曲大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歌曲如此,妆容如此,服饰亦如此。曾今以为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因素在更广的视野中变得就像歌曲的不同章节一样——只是换词不换调的重复。
春天早就到了,即便是落日西下的时分也早已不觉冷冽,但路上的行人却依旧长衣秋裤。今天我一身短袖,走在人堆中就像是挣脱了绳索的猕猴。是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天我一定能在路上见到另一套短袖。就像当初在我剃了寸头后的一周内接连在公司里见到的那几个寸头一样。
时尚是什么?在我看来,时尚是潮,是行于前,走于尖的先锋。但时尚却不是这只先锋的产物,相反,它更像是这只先锋后方的产物。潮过了是流,而恰是这股流成就了时尚。在我的意识中,流是那些随潮而起的大众,而潮是那些想要鹤立鸡群的小众。但同样的鹤立鸡群,却又有不一样的划分。
潮分风潮与月潮,风潮是那种风过无痕的孤芳自赏,就像引出了三两个寸头的我终究带不起一片闪闪亮。而月潮才是真正能够引领时尚的昂首白鹤。
人都有一种想要摆脱的欲望,同时又有一种想要趋同的欲望。本质上,潮就是一种想要摆脱的欲望,无论是起初的森马还是随后的耐克,它们更多的只是一种标签,一种用以标榜自己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标签。区别的只是不同时候人们用以划清界线的因素有所不同。而流是另一部分想要趋同的欲望。我们会因见到有别于自己的同类而感到不适,因此我们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变得像其他同类那样。如果有人试图逃脱这种同质,那ta就需要承受所有其他人的嘲笑(尽管有时只是幻想中的嘲笑),就像大街上那一个个宁愿流着汗也不脱掉外套的人所恐惧的一样。
在(我们可见的)大的尺度上,时尚是前进的,但在局部的小尺度中它却是循环的,就像一年四季。我时常觉得一年四季早已不再受历法控制,而是被一些急于摆脱大众的弄潮儿控制。就像这些穿着厚实服装的人其实是去年入冬时少数弄潮儿的产物,而今年的春天亦将由另一些弄潮儿引军占领。无论冬季还是春季,它不再是增添衣物的信标,它们的作用只是改变人们叛离或者遁入某一群体的难易程度。
最后,我又一次问自己:到底什么是时尚?此刻我的答案是:
时尚是标新立异的叛逆,也是趋于统一的渴求,它不是全为前者的产物,也不是全为后者的产物,因为它是这对矛盾体共同的产物。一追一赶下,潮起潮落间,时尚终究划出了一个圈。这不难理解,毕竟孕育时尚的最初动机就不是要创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只要新生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能够当好它的标签,划分着多数派与少数派的界线,那它就有可能成为时尚。
2017.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