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三年白血病的治疗,终于打垮了母亲。老人家人生之路的最后一程,我买了一张折叠床,陪她一起住进了医院。病危通知书已经无法让我慌乱了。母亲是热爱生命的,面对疾病也是积极乐观的。虽然身躯疲惫不堪,但是我们彼此异常冷静。我人生第一次诚恳地向母亲忏悔,忏悔年少时的任性,忏悔没有活成母亲希望的样子。母亲异常的安静,没有了往日的暴躁和喋喋不休,安慰着我,要我好好照顾爸爸,照顾家人,爱惜自己。我们彼此聊了一辈子最真诚的天。
11月3日,接到了老公的电话,说婆婆摔了一下,手臂骨折了。因为婆婆的过度肥胖和多年糖尿病的病史,医生对手术治疗的效果没有保证,何况还要面对10多万的手术费用。大姐果断放弃了对婆婆的任何治疗,准备把老人直接送敬老院。老公用异常低沉的声音带着哭腔向我诉说着事情的经过,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和我吵架时的气势!我也顾不得平日里鸡毛蒜皮的怨气,连忙安慰说:“你别着急,我安排一下照顾妈妈的人,马上回家看看。”我跟妈妈请了假,我说:“妈妈,婆婆摔了一跤,我回家看看,可能要去乡下,三天够了,我尽快回来。”弥留的妈妈通情达理地说:“没事,放心。妈妈会等你的。”我心里一酸,都知道,“等”字意味着什么吧……匆匆赶回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婆婆。婆婆眼泪汪汪地说:“遭罪呀,遭罪呀......”婆婆一时语塞,哭得像个孩子。当我看过婆婆骨折的手臂之后,心里还是非常的吃惊!整个手臂肿得有原来的两个手臂那么粗,由于淤血的缘故,整个手臂是紫黑色的。大姐决定放弃治疗让我很吃惊,但是婆婆的存款和工资卡都在大姐手里,婆婆怎么花钱都是大姐做主的,我从来不过问,老公也是个没主意的人。没办法,我想到了远在连云港的亲戚。他家世传,专治骨科。和婆婆简单商量了之后,马上收拾好东西,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把婆婆安顿在后排躺下,我和老公就急匆匆的上路了……一路奔波,一路听着婆婆的哼哼唧唧,7个多小时的车程,赶到了亲戚家,老中医已经配齐了药材等着了。这边治疗婆婆,那边赶紧找人联系保姆,购买日用品,安排婆婆的日常和护理。
因为心系病危的母亲,安顿好了婆婆,便又匆匆赶回了医院。
时间真是太神奇,曾经那些难熬的日子,那些原以为过不去的坎,那些心痛到麻木的感觉,似乎都已经被淡忘了,但又像只浮了一层灰,轻轻吹一下便又现了原形,清清楚楚,冷冷清清。只是心底异常平静。
2016年真是个灾难的年份。8月6日,老公的二姐,经历了太多病痛缠身的苦不堪言,撇下白发的双亲,带着对家人的愧疚,遗憾地走了;8月25日,公公也在医院熬过了生命里最后的21天,临终关怀我们全家出动,老人解脱地走了;11月3日,婆婆去连云港治伤,伤好之后被镇江的亲戚接去居家养老,至今依然没有回到上海;11月26日,妈妈和我终于此生缘尽,往生西方。
生活不如意事常八九?人到中年,不断送别。
2017年12月,因为经期的反复无常,不规则的大量出血,吃止血药都无济于事。在药物治疗不见效的情况下,门诊部的几位医生一致建议:需要做一次刮宫手术!手术前医院来来回回的好几次,从来都是我一个人。临手术前一天,医生特别强调说:手术是全身麻醉的,必须要有家属陪伴。手术那天,当我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开始大声喊叫病人家属。医生非常诧异地问我:“你家家属呢?”我说:“没来。”“你是怎么来的?”“小黄车。”医生严肃地说道:“小黄车?回家可不能小黄车啦!告诉你啊,手术后骑一次小黄车等于上一次绞架,知道不?这么大个人了,要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你这家属也是够忙的......”医生是位中年男人,听口音像是北方人,声音很沉稳而平缓,温暖得让我想哭。因为我的病情拖得有点久了,医生开了医嘱,必须每天往返医院静脉输液。医生又非常认真地关照了:明天千万不要小黄车!从医院出来,看着那漫天暖阳,我感慨地发了朋友圈:最温暖的不是冬日暖阳,而是记忆里的您!是的,我哭了,哭得稀里哗啦。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每一次在我需要的时候都会默默守护我的妈妈。妈妈在世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独自去医院看过病,不管多大,妈妈都会陪着跑前跑后。可是,现在……..因为是空腹手术,我带了一杯蛋白粉冲饮。可是麻药未退净让我的手一直在抖,根本打不开。在路人的帮助下,打开了保温杯。我坐在便利店,慢慢喝完蛋白粉,恢复一下体力。因为突然的思念妈妈,心情很不好。我又想到了我的奶奶。奶奶曾经说过,她是挺着大肚子,逃避日本鬼子的,在逃难的时候生下了大姑妈。此时,感觉自己就像那个逃兵难的奶奶,异常地顽强,学会了有事独自扛。
人到中年,我们已经忘了原来幸福的样子,我们活成了千疮百孔。
我们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旁人总会羡慕地夸我“儿女双全”,夸儿子“天才少年”,夸女儿“貌美如花”。确实儿子聪明过人,是老师同学家长口里的“天才少年”;女儿也是漂亮的小白,白得晃眼,独立能干有爱心;
短短十几载,忙完孩子忙老人,忙得焦头烂额。总算人到中年,居然过上了一人一间房,一人一张床,各做两个梦,梦里无彼此的自由日子。心存热爱,真心想过一段遥远记忆里的那些回不去的日子!
生活还要继续。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谁都逃不掉。
出现-上位-让位-消失
人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