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六点半，天还没有亮透，有股发霉的气味从乔一心的房里散发出来，卧室的门被一台吸尘器挡住了，一副要随时待命的样子，可能是在工作的时候主人要去接一个电话，就把它胡乱扔在了那里;被子被卷成了一团，地上有两个用作收纳的筐，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脏衣服。

乔一心踢着拖鞋、绕开那台吸尘器，坐到了马桶上。只见她掂起脚尖、双手扶住膝盖，开始酝酿排泄的感觉，“妹啊，应该喝口水再来的，现在完全没feel啊”，她闭着眼摸索着卷纸，撕了几下备用。

“啊，头好痛，好像又做梦了”，乔一心开始回忆昨晚梦见了什么，她看见昏暗的教室里，坐满了年轻而熟悉的脸庞，正在唧唧喳喳地谈论着什么，原来是又梦见了高中时代，她的心里想着这些，按住膝盖的手抓的更用力了，企图把力气都集中在某一处咕噜咕噜地把积攒了一天的废物释放出来……怎么又梦见高中的事了，她叹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单单这一下就足以让她想起他们了，足以让她把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再过一遍，虽然在她的梦里，从来不敢有他，怎么会敢有他？

那时的乔一心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她还是一个会努力追求爱情的明媚的花蕾，有一头齐耳的短发，经常会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好朋友夏萌聊着班里、年级里的八卦：某个长得好看的渣男又换女朋友了，谁跟谁出去约会了等等，这些花边新闻竟然像肥料一样滋养着年轻的生命。

在那个时候，她会为了能够坐在他的身边，近距离地看着他而随便找一个问题去问他，看着他那睫毛下明亮的眸子、嘴唇上一个浅笑，这些都足以让乔一心恍惚起来，他那修长的手指，很用力地握着乔一心递过去的笔，每当这时一心都会觉得自己的手好像也被他握着，而且竟然是那样的真实。

当你关注一个人时，你会看向他看的方向，一心发现，他经常会看向窗外，外面有几棵大树斜斜地长着，偶尔会有几个同他说：用眼太久可以多看看窗外的树，因为绿色是大自然的颜色。后来，那几棵树下就多了一身影：那身影也剪了齐耳的短发。

有时一心会收到他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可能这样写着“下了课先别走”，那短短几个字好像是能开出花来，还有蝴蝶在那儿飞啊飞啊；有时一心还会收到他用几节课的时间剥的瓜子仁儿，少女记得，那是她第一次感到什么是甜蜜，对，应该就是这样，在那吹过的风里有淡淡的甜味，还伴着桂花的香气。

“你是不是喜欢他！”夏萌狡邪的说，一心搜的觉得脸好烫，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一样。

“被我猜中了吧”夏萌不依不挠。

“对啊，是被你猜中了，那又怎样，你还不是跟那谁谁眉来眼去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托人递过来的纸条渐渐少了，夏萌也偶尔会有事儿不能赔一心吃饭了，要知道上学时代的朋友多半是饭友，判断一个人跟谁关系要好，就看他俩会不会一起去餐厅吃饭。一心会反思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夏萌老是躲着。

如果你起的足够早，会看到校园铺了一层的树叶，踩在脚下会从脚底散出秋来。就这样，秋天来了，一心一下子变得怯懦，不敢爱、不会爱，直到现在，烦躁的一心起身走到洗手池旁，开始洗漱，但是脑子不听使唤的想着那一年的秋天，只记得，是格外的凉。

“你自己去餐厅吃饭吧，我——有点儿事”，夏萌吞吞吐吐地说着。

“好的”。

吃完饭的乔一心无所事事，想去学校外的书店看看，她经常会去那个书店借阅金庸的书，那正是他爱看的。那天的阳光特别的好，甚至有点刺眼，所以当乔一心远远看到俩个熟悉的背景，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怎么可能看错，这是她最熟悉的俩个身影了，这时少女感到胸口有无数的泡泡升起又在喉咙处破碎，胃里的食物也在不断地翻滚、奔腾。一心一手撑着树一手扶着胸口，她好想醒过来，觉得这是一场梦，但是，无数的画面从她脑海中浮现，又是那样真实。那么，他经常望过来的目光最终停靠在哪里？他望向窗外的目光最终停靠在哪里？对，都是夏萌，怎么会没有想到，夏萌不正是坐在那个窗口吗?这时，泡泡和食物最终结合在一起，搜肠刮肺，全都涌了出……走了不知多久，她甚至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怎么看见那谁跟夏萌手牵着手出去了，他不是跟乔一心是一对吗？"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不过俩现在好像确实不怎么在一起吃饭了，以前她俩可是5米以内必有彼此啊"

"嘘，别说了，来了"一心还没走到教室，就听到几个躲在角落的人在嘀咕着见到的八卦新闻

“你去哪里了，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听到这话，乔一心看到了桌子上的零食，便抬起了千斤重的头看着夏萌，笑的多么好看啊，一心想跟着笑出来，但是，胸口的胀痛又一次袭来，她看不到自己最终是堆砌了一个怎么的笑容出来，”你怎么了，刚哭过吗，还是生病了？“

“我没事，放了学跟我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放学后，俩个少女来到了她们经常来的那间饭馆，一心点了俩个凉菜，两听啤酒，夏萌狐疑的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一心一边喝啤酒，一边向夏萌－－这个她最好的朋友，诉说着自己为什么会在树下散步，为什么会看金庸的小说，收到他递过来的东西会有多么欣喜。。。

"对，我都知道，你——给我说过"她的语气有些犹豫。

“你当然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听到一心这句话，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马上又暗淡了下去。

“我的心事、我的秘密都会告诉你，可是，你呢，”一心接着说，随手又举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我像个傻子一样”

“可是一心怎么办，感情的事，我们都没办法控制，他不喜欢你啊”

这话像一把刀子，在乔一心的心口划过一刀又一刀，但是，哪怕是看着她嗞嗞往外冒血，刀子也不曾停下，想来那刀子也觉得过瘾吧。

“刚来到这个班级，他就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他，可是当我听到、看到他对你的好，你知道我有多痛吗？也觉得他忽然变漂亮了，我在扣扣上给他留言，想知道他还喜欢不喜欢我，我没想到会伤害到你，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也不敢告诉你，我给了他很多，包括我的初吻……我都说了什么，一心，我们还是好朋友 对吧？”她接着说

一心呆住了，手里的酒摇晃着掉在了地上。

一心只记得当年还小，才17岁，不知道在一起有这么多含义，“包括我的初吻”，这句话一直萦绕着她，从花开的十七岁，到现在二十六岁，她不知道，不知道在一起原来可以这么亲密，比牵手，更亲密。

这感觉像是橱窗里喜欢的蛋糕被买走了，“原来这蛋糕不是用来欣赏，而是用来品尝”。可是，一心从来没想过要把它买回来，更没想过要品尝，她感觉远远地看着，心里就很甜了，以为这小小的幸福已经足够，可是当别人买走它，然后告诉你味道还不错时，还是会很痛，很痛。

眼里又淌出了泪水，她颤抖着倒了一杯酒，仰起头，嘴里有一股血腥，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啊，好痛”，因为想得太出神，一心的牙刷碰住了嘴唇，流血了，那股血腥，很是熟悉，这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当她抬起头看向镜子时，镜子不知怎的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