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古风】黄发垂髫无自乐

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池鱼不愉


夜色布天,乌啼满空。

“叮铃叮铃。”

腰间的凶铃响个不停,何池抬手按下凶铃,抬脚就顺着官道往村子走。

夜风吹起路边的野草,露出斑驳的石碑。

石碑上刻下的字差不多被风雪侵蚀,却还隐约看得出那三个字是:

高家村。

“嘭!”拴好的木门被一阵邪风猛地吹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乌云敝月,庭外隐隐有影子晃动,却什么都看不分明。

低低的呜咽声从屋里传来,邪风更甚,伴随着呜呜的哭嚎。

高永安带着媳妇躲在床底下,盯着大门的方向双眼发红,两个人都忍不住地颤抖。

“嘀、嘀嗒。”有水声落地的声音由远到近地传来,让床底下的两人更加惊惧。

近了,那水声渐渐近了。

“嘀!”这次的水声近在耳侧,高永安惊恐地抬头。阴冷的气息从耳边一路下至颈脖,整个脊背都开始发寒。

“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

他没敢偏头,声音都是颤着的。媳妇罗氏在怀中紧紧埋着脸,低低的呜咽声就是罗氏发出的。

“是嘛。”年迈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喉咙嘶哑,像是在水中泡久了。

“你看看我。”

那东西话一出口,高永安便发现自己的脖子不受控制开始朝着侧面偏。

他的腿不住发抖,一股尿骚味从胯间传来,高永安快要哭出来了。

“放过我,放过我!”

一张浮肿的脸出现在眼前,明明夜里漆黑,他却将那张肿胀的脸看得分明。

“啊啊啊啊啊啊!”

高永安彻底坚持不住,连滚带爬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甚至忘记了还在床底下的罗氏。

谁知那东西直奔他而来,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似乎是有心要吓他,爬出来时头从身体上掉了下来,一路滚在了高永安身边。

屋子就这么大,高永安想跑却发现双腿发软。他一路挪到了墙角的位置,因为害怕扣下一手的墙泥。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高永安眼泪鼻涕一把流,却一点顾不上此刻狼狈的样子。

那东西靠近了些,朝着高永安伸出了手。

“高永安,拿命来!”

高永安看见近在咫尺的双手,皮肉吊在骨头上,水珠从那东西手臂落到了高永安的身上。

高永安索性一闭眼,一双眼不停在眼前挥舞。

“不要不要不要!”

那东西的手碰到了他的脖子,阴冷的气息一路进入到了肺腑。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从屋外传来,那东西凄厉一叫,眨眼便消失不见。

“起来罢。”

高永安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清亮的少年音色。

他立马睁开了眼,就看见了立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的人。

腰间分别挂着一个铃铛和佩剑。

那东西早已消失不见。

高永安顾不上自己此刻的样子,扯着那少年的裤脚就是一顿磕头。

“谢大仙救命之恩!谢大仙救命之恩!”

一股大力让高永安松了手,那少年回过头来看他。

满月正当空,月色从庭外照进来,他看清了少年紧皱的眉。

“他没想杀你。”

少年音色一如他人一般寒凉,高永安忍不住打了个颤,才回过神来他说了什么。

当即脸色大变。

“他就是想杀我!大仙,大仙救我!我是无辜的啊。”

何池便抱着手中的桃木短剑不说话了,朝着庭外走去。

高永安心里一惊,以为他要走,连忙要去抓他的裤脚。但他的反应太快,高永安根本碰不到他,只能对着他哭喊。

“大仙不要走,大仙救我!大仙救救我啊!”

何池没有搭理,自顾自走到门口的位置坐在屋檐下。从腰间掏出一抹方帕擦拭手中的桃木短剑。

见他坐在檐下,高永安心中的大石落地,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他沉着声音开口。

“他今晚不会来了,床底下还有一人昏迷,一切等天明再议。”

仲夏天亮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扛着锄头朝地里去了。路过高永安家门口时看到坐在檐下的何池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这小子家里最近似乎不太安宁?怎么还有个孩子来?”

“晚点再来问问,昨晚也没见他出门喊闹鬼,想来是安生了。”

这些话被何池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刚巧高永安也从里屋出来。隔着不高的篱墙和村民打招呼,面色讪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可认识他?”

高永安还没说话呢,他的媳妇罗氏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是李秀才!一定是他!”

“就是李秀才死后我们家才一直闹鬼的!”

高永安没有反驳,他昨晚被吓得太狠。罗氏倒是昏了过去,高永安却一夜没睡,此时满眼疲惫,一脸青紫。

过了半晌,高永安才跟着也坐在了檐下,一双手无措地摩挲着。

“是,是李秀才。我昨晚看清他的脸了,而且李秀才也是落水死的。”

说着他指着屋后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李秀才就是死在了屋后我们家那口井里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跌进去,等我们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泡肿了。一点儿气儿都没了。”

“那口井都报废很久了,村里人都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那里,我爹生前和他是好友,兴许是去看我爹的时候路过跌落在井里的。”

“自从他死后,我们家里怪事就多了起来。”

何池将佩剑取下来抱在怀里,静静听他说着李秀才的事。

“先是家里的水缸里时时会捞出来一把头发,全是白色的!后来晚上无缘无故地上就被水淹了!”

“我待他不薄啊!李秀才无儿无女,坟还是我给他立的。他竟要杀了我!”

许是天亮了带给他许多勇气,高永安面色温怒,全然忘了昨晚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

何池却是抱着剑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昨晚的话。

“他没想杀你。”

一旁的罗氏忍不住开口辩驳。

“他那样还不是想杀人啊?若不是仙人赶到及时,我男人昨晚就该没命了。”

何池又皱起了眉,他也不想和他们争执,便又闭嘴不说话了。

注意到何池的不悦,高永安拉了罗氏一把。紧接着又朝着何池哭丧着脸道。

“大仙,我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那鬼是想杀我还是吓我我都受不住啊。还请大仙一定要帮帮我!”

何池皱着眉点点头,终于站起身来。

“带我去那李秀才家里看看。”

两口子只得连连应好,地里的活也搁下了,都陪着何池去了李秀才家。

李秀才生前住的地方离高永安家并不远,也就一刻钟的脚程。

李秀才死得并不算久,但屋内灰尘蛛网密布,想来生前也不是个爱打扫的人。听高永安介绍,李秀才是外乡来的,孤身一人,因着秀才的身份,在村里受到不少优待。

但李秀才平时除了去村里上课,平时和谁都处不来。也只有高永安的父亲生前还能时时和他说几句话。

高永安的父亲死后,李秀才渐渐也不去教书了,脾气也越发古怪。

何池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些李秀才生前发牢骚写下的字。

高家村实在太穷了,识字的人很少。李秀才来之前甚至没有一个是识字的人,如今村里能识字的都去了城里,屋里的字自然也没有人认识。

何池从头看了一遍,高永安和罗氏总觉得在李秀才家里阴飕飕的,便去了外面,烈日高照他们心里才有安全感一些。

李秀才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何池粗略看完。基本都是些怀念故友,感叹生活无趣的牢骚话。

其中被提到最多的,就是高永安的父亲高正。想来高正生前确实是这李秀才的至交好友无疑。

听到何池说那上面的内容写了这些东西高永安两口子似乎更气了。

“哪有死后去吓别人儿子的好友?”

何池让他们先回去,等到午时太阳烈起来,地里很多人都回来了,村里升起不少炊烟。

何池在村子里走了一遭,许是看他是个孩子模样,又说是高永安家的亲戚。虽是看他打扮奇怪,那些村民倒也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你问那李秀才啊?虽是个秀才,却是个怪人!”

“是啊,这李秀才脾气古怪,跟谁都处不好。要不是看他是个秀才,早被赶出村子了。”

“莫不是前些日子永安家那些怪事就是这李秀才做的恶?我记得李秀才是在他家后面的废井里淹死的。”

“因着永安爹的缘故,永安对李秀才可不薄啊。”

“是啊,那罗氏时时做了饭都给他送去。生病了永安也背他去县城请大夫。”

“是,虽说李秀才不缺钱,但永安不管他他也动不了不是?”

“所以永安家的事是李秀才干的?”

“我就说那李秀才空有学问,不是个好人!”

村里的汉子八卦起来,比妇人更甚。得到的结论无非是李秀才性格古怪,不好相处,倒是高永安对他不错。

眼见打听不到更有用的东西,何池也就回去了。

何池总觉得有些不正常,可要说究竟是哪里不正常,一时半会儿他还没有想到。

“哥哥是永安叔家的亲戚吗?”

不知道哪家的小姑娘背着一背牛草,站在他面前好奇地问他。

牛草堆得很高,那小姑娘腰被压得很弯,抬头费劲地看着他。

何池看着堆得比她人还高的牛草,忍不住拉下了脸。

“你怎么一个人背这么多?家里没别人了吗?”

那姑娘被他的语气问得一愣,也忘了他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老老实实答道。

“没有了,我家里就我爹娘和我了。阿爹阿娘忙着下地呢。”

何池想要帮她卸下牛草,却被小姑娘拒绝了。似是被他的语气吓到,飞快走了。

一直等到走到了高永安家门口,何池才终于想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了。

老人和孩子。

这个村子很大,可是老人和孩子都太少了,甚至没什么上了年纪的人。整个忙碌的人,基本都是些壮年,不像个正常的村子。

但还没等何池想个明白,腰间凶铃大作,他看到了高永安家门口溢出的水。屋顶乌鸦夜啼,黑夜竟来得如此快。

惊恐的尖叫自屋内传来,何池立马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高永安家,何池才发现这李秀才竟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

水从灶房的水缸溢出来,一直蔓延到整个家里。李秀才的头从水面上浮起来死死盯着床上紧紧相依的两人。

高永安和罗氏在他这样的注视下一点也动不了,只有嘴还能发出声音。

“住手。”

桃木剑再次破空而来,落在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李秀才回过头来,眼珠子从眼眶中掉落,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永安儿啊,你叫的帮手,打得李叔好痛啊。”

看到何池回来,高永安一个大男人顿时就哭了出来。

“大仙,大仙救我!”

如今外面明明还不该到黑夜降临的时间,但整个高家村都被笼罩在一片黑夜之中。这李秀才的怨气,非同寻常。

“你要杀了他吗?”

水中的李秀才慢慢站起来,无数的水滴从他身上滴落下来。他将眼珠子放了回去,手上的皮肉应是生前被泡烂被人不小心刮掉了吊在了手上。

他一步步朝着何池走来,何池不进不退,就在原地等他走进。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我就是要杀了他。”

何池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又问了一句。

“你生前他对你不好吗?哪怕他这么穷?”

闻言那李秀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不能动的两人,狰狞可恐的脸上浮起奇怪的笑容。

“那还不是因为我答应死后将那些银钱留给他?”

“那他也没有谋取你的性命不是?你是失足落下去的。”

李秀才嗤之以鼻,水声更大了。

“那这小子也得死!小娃娃,我杀了不少人了,你不是高家村人,可别来触这霉头。”

说罢地上兀地掀起一股水浪朝着何池拍来。何池拔剑一挡,那些水一碰到他手中的剑便化为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何池面上微哂,一语戳破了李秀才的谎言。

“你这些怨气,可不是杀人得来的。”

见李秀才明显一愣,何池轻声警告道。

“你可清楚,一旦杀了人,你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这话说得李秀才恼羞成怒,一阵又一阵的水柱朝着何池扑来。

“今日,我就先取你这小娃娃的命!”

何池不见半点慌张,一跳一跃轻松躲过。他将剑立在身前,随手划破一道口子。那剑见了血,顿时红光大盛,李秀才见此一惊,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何池便又收回了手中的剑。

李秀才一消失,高永安和罗氏顿时就能动了。与此同时,屋内的水也逐渐冒起白气,渐渐风干。

外面突兀的响起一声鸡鸣,向外一看,还正是黄昏,太阳还正在落山。不知道多少村民被刚才的变故吓到,此刻都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议论纷纷。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

高永安一能动了就朝着何池道谢,何池将地上的桃木短剑捡起,淡淡扫了高永安一眼。

“带我去李秀才墓前。”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高永安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紧接着就连连摇头,尽是惶恐。

“大仙,放过我吧。我不敢去……”啊字还未落出来,就被何池的眼神生生给逼了回去。

李秀才的墓就在后山前面,等高永安带着何池到时夜幕正当临。坟前的杂草被风吹动,吓得高永安一惊一乍,紧紧跟在何池的身边。

何池绕着李秀才的墓走了几圈,高永安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又取下腰间的凶铃摇了摇。

半点反应也无。

何池忍不住心中嘀咕,这凶铃自入村以后便开始不灵了,多半是因为村中怨气遍天的缘故。但站在坟前也无半点反应,大抵是这里没有李秀才。

“坟里半点鬼气也无,李秀才并不在这里。”

听到他这样说,高永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终于挺直了腰。

“那,许是他看大仙英武不凡,已经跑了。”

何池微一挑眉,轻哂。

“你还知道英武不凡。”

高永安也不在意他的埋汰,干巴巴一笑。

“这都是些李秀才挂在嘴边的话。”

何池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心知李秀才不可能跑。他一定还在高家村,只是凶铃失灵,这里空气中的鬼气不少,不好寻找。

“你爹葬在哪里?”

高永安赶紧指着不远处另一处坟包,躲在了何池身后。

“就是那儿,就是想着李秀才死后可以和我爹做个伴儿才埋得这么近。”

顺着他指的方向,何池一路走过去,坟头已经长起了很高的杂草,但何池眉头却下意识又皱起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今夜的风格外大,后山上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何池往村里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目力不比凡人,能清楚看到那些在屋门前歇凉的男人女人。

“你们这儿都不兴立碑的吗?”

何池只是不经意地一问,却不想高永安当即就变了脸色。

“大仙,我们大字不识,也不兴立碑那套。”

何池又绕着坟包转了几圈,始终觉着不太对劲。终于还是决定用点别的法子直接看看。

“天眼,开!”

何池咬破指尖,用血在眉心一点。高永安只能看到他的眉心一亮,这地方霎时亮如白昼,树静风止。

高永安被这变故吓得跌坐在地上,但这变故也就持续了一瞬。

“你爹的墓不在这里。”

何池回过头来,盯着高永安目光如炬。

高永安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慌,就在此时,村中传来惨叫。

何池心中一跳,也不管高永安了,径直朝着村里奔去。

惨叫的是个中年男人,何池白天没见过。但是村中许多人都走了出来,个个都面露惊恐。

等何池到了村中,才发现糟了。

村中每户人家的水缸都开始溢水,水从屋内一直蔓延到田里去。这李秀才才死不久,鬼身不稳,又聚集了这么多怨气,反噬自身开始失去意识了。

若是不及时阻止,他就要村里大开杀戒了。

“去!”

何池取下凶铃往空中一扔,刺眼的铃光顿时照满整个高家村。被光芒照到的水开始沸腾,惨叫声从水中发出。

大多数村民被吓得又朝那铃光下面靠近。离何池最近的那户人家突然户门大开。

李秀才趴在门槛上,死死盯着站在外面的何池。

“快,所有人都出来,站在铃光照得到的地方!”

何池厉声呵斥,随意拉了一个人让他去叫醒村上的人。

“再晚一些,等李秀才的意识消散,让他杀了人,你们就完了!”

这下不用何池再喊人了,大家都看见了趴在门槛上的李秀才,也不管何池看起来只是一个少年人了,纷纷逃散去叫人。

有何池盯着,那李秀才一直趴在门槛上没动。

罗氏也从家中匆匆赶来,姗姗来迟的高永安看到李秀才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怎能变得那么大!”

何池没搭理他,很快村里的人就都被叫在这片空地上。不住有小儿的啼哭和妇女的呜咽,村长着人清点好了人数。

那门槛上的李秀才看到人渐渐多了起来,开始不安地扭动,但被铃光所限,只能不停在屋内穿梭。很快这附近的大门都被打开,大家稍一回头,就能看到李秀才在盯着他们。

“大仙,大仙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高永安率先跪在了地上,众人也明白了他根本不是永安家来的亲戚,但是本事不小。也学着他的样子纷纷跪在地上求他。

“那是李秀才,救救我们大仙!我们村待他不薄啊,怎么会招惹这样的祸端?”

何池冷眼扫过那说话的人,迟迟没有作声。

他放在佩剑上的手因用力露出了青筋,声色沉沉。

“他的罪过,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前面的人最先反驳了何池的话。

“我们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我们村再穷,送去的孩子从来不曾少过他束脩!”

村长也站出来发声。

“是啊。送了多少个孩子过去,我们大伙儿就凑多少束脩给他,从不曾有半点亏待啊!”

村长正值壮年,说话时嗓门很大,何池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不等何池反应,却见那边的李秀才发出桀桀的笑声。

众人惊悚回头,看见一方水柱冲破房屋朝着半空的凶铃而去。

但还未靠近凶铃,那水气就渐渐消失。但他并不放弃,四肢都融入了水中,眼见那水柱一次比一次更高。

众人都开始惊慌起来,何池当机立断。

“所有立碑丢人的人,都跟我去后山!“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看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样,迟迟没有人动。

何池来不及和他们掰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去不去是你们的自由,全村人死后,我也自有办法封了这片地方。”

被他眼中的寒芒所威慑,不少人都微微一抖。

还是高永安最先站了出来,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和你去,我和你去!我就知道,李秀才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这样一说,不少人都隐隐明白了什么,跌坐在地上。只有少数的那几个孩子听不懂他们的话,还在不停地哭。

“再不快些,今晚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所有立碑的人,都和我前往后山!”

这下子,陆续走出来几个掩面哭泣的人。村中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喝了一声。

“去!”

半数的青年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何池不再耽搁,带头走在前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纸折的飞鸟,放在手上一吹,那纸飞鸟便燃了起来,在前面引路。

他们一踏出铃光的范围,一层层水浪便开始朝着众人扑过来。好在何池早有准备,将手中的佩剑扔了出去。

那佩剑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绕着众人一直转圈,但凡那水浪碰到它一点就会发出嘶鸣。

众人不敢耽搁,跟着何池的脚连滚带爬地往后山跑。

一直跑了大概大半个时辰,那水浪渐渐止歇下来。何池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树木遮蔽天色,要不是因为这些村民熟悉地形,又有纸飞鸟带路,怕是根本跟不上何池的步子。

鬼气重了。

何池停下了脚步,眼前有个分叉路口。就在路口上坐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坐着一只鬼。

他已经上了年龄了,坐在路口的石头上抖着烟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爹!”

高永安带着哭嚎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一双眼眯着,不太看得清这些人的样子,显然也听不清楚。

不少村民朝前靠了一些,靠着纸飞鸟的火光看清了那只鬼的脸。

“真是永安他爹!”

“是,是他。”

但永安的爹高正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抖了抖烟枪,又吸了一口,嘴里念念有词。

何池凑近了些,才听清他说的是:怀远,怀远还不回来。

“怀远是谁?”

何池这样一问,立刻有人接了话。

“是李秀才的字!李秀才是有字的,永安他爹一直这么叫他。”

何池点头表示知道,立刻朝着高正坐着的那条小路而去。

“还要再快些!不能让李秀才将这片的怨气全吸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高正全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过他们,高永安被村民带着走了。

那些水浪在看见高正后就自动止歇,再没有从后面跟过来。

等到他们终于到了地方,不少人都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来。

这里的空地上立满了各式各样的墓碑,皆由桃木制成。上面没有刻字,只有乱七八糟的血迹画的歪歪扭扭。

还有些倒下的墓碑,听说家中子女死去后他们在此处爹娘的墓碑就会轰然倒地,扶都扶不起来。

每个立着的墓碑前都坐着一个人,或男或女。无一例外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都像看不到这些人一样,自顾自地在做着自己的事。

“娘!”

村长跪在一个老妇人面前,一个壮汉,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那老妇人只忙着在编自己手中的草鞋,根本听不到村长说话。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找到自己的爹娘,哭声此起彼伏。

何池轻声一叹,将一直跟在众人身边的剑收回拿在手里。

“你们将他们弃之山林,又用自己的血将他们禁锢在此。若是不解开这份禁制,你们不死,他们就将一直被禁锢在这里无法往生。也怪不得有这么多的怨气。”

有人哭着回他的话。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高家村历来如此。我娘已发现自己下不了地,就开始催我背她来到这里。这是我们的习俗啊!”

何池神色轻敛,“所以他们一直不曾害人。”

“但出了个李秀才,他死后得知高正被活活饿死,一心想要惩罚高永安,却又打不过我。竟吸收了不少这后山的怨气,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下要你们自己放血,破了这些禁制,等到怨气散去,你们自然就有救了。”

“可是……”

村长还有些疑虑,但被何池厉声打断。他指着这些坐在地上的老人问他。

“你看他们是半点想要害人的样子吗?禁锢在此只会徒增高家村的怨气,高家村常年被怨气笼罩,自然后辈所出无几。我不知你们先祖从哪里得到的这半吊子的禁制,但长此下去,你们高家村早晚是村枯骨。”

高永安颤着声音开口。

“是,我和罗氏成亲七年也无所出。”

何池将佩剑立在身前,缓了神色,轻声开口。

“那便快些,我的凶铃撑不住多久了。”

村长先从老妇人的身边抬起头来,率先割破了手指。那血一沾上老妇人身后的墓碑,便散发出猩红的光芒。

村长被吓得往后一跌,却是那老妇人扶起了他。

“儿子,你来了啊。”

骨瘦嶙峋,但老妇人的神色出奇的柔和。她渐渐站起身来,朝着别的地方去了。

村长连忙追上去,却见那老妇人回头朝他轻笑,带着活人的暖光。

“我要走了哦。”

等到后山的怨气散去,村里的李秀才也逐渐消失在了人前。村里剩下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始终不敢离开。

等到何池带着村民从后山回来,他们看到一个个红了眼眶的人,也没有出声询问。

那李秀才是意外致死,若不是为了报复一下高永安,早就可以往生去了。只有那些被送去山里,刻了墓碑的人才会被禁锢在那里,徒增怨气。

何池走出高家村时深呼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还有多少地方还有这样的事情。

等他走后,他身后不远处的路上出现了相互搀扶的两个人。

他们不知道朝着哪里去,其中一个人一直在抖自己手中的烟斗,还听得到他低低地训斥。

“都说不要去了不要去了,这是我们村的事。”

“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他,谁知道他哪里请来个这么个娃娃,我打不过那娃娃!”

“你这好胜的性子改改,跟个娃娃置气,差点酿成大祸!”

另一个人有些不服,哼哼了几句不说话了。

【完】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