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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乔月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呜呜”嘶吼的风,令她莫名不安。
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她早已习惯这里三月的风沙天气。可是,今夜的风透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令她的心像被风卷起的叶子忽上忽下。
屋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土腥味儿,凉飕飕的空气中潜伏着阴森之气,似有一双鬼魅的眼躲在暗处。
乔月岚干脆披上衣服坐起来,依着床头发起呆来。她总觉今夜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作为家中独女,乔月岚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反过来,她又何尝不是把爹娘奉若神明呢?
父亲自她懂事起有时在京中任职,忽而又被外任,官场的波诡云谲,令不善钻营,为人耿直的父亲防不胜防,如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沉浮。
乔月岚早慧早熟,陪伴父母经历了仕途坎坷,人情冷暖,她心里时时记挂着父亲的安危,家庭的祸福。
“旺,旺,……”外面传来乔四眼的叫声,这只狗惜声如金,它若吠叫,必然有因。
乔月岚更加肯定自己的预感,轻手轻脚走到窗前,侧耳凝神静听,希望能从怪叫的风声里捕捉到某些有用的讯息。
看家狗乔四眼此时蹲踞在院子中央,它仰着头使劲抽动鼻孔,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特别的气味儿,它朝城北方向低吠两声,目光变得温柔。
它快步走到大门口,卧倒在地将左耳紧贴地面,凝神静气细听。
忽然,它起身昂起头来面朝北耸动鼻翼使劲嗅了嗅,便转身向管家老罗头的屋子跑去。
当乔四眼和老罗头一前一后出现在大门口时,正巧听到两声急促清脆的吠叫声。
“是黄花儿,是你娘来了!”老罗头大吃一惊,小声对正注视着他的乔四眼说道。
他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听了听,除了风声就是黄花沉重的喘息声。他又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才轻轻抽开门闩,无声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黄花一闪身进了门。
老罗头迅速悄无声息关上门,插好门闩,“四眼,守好门。”老罗头转身注视着正和母亲亲昵的乔四眼,轻声叮嘱,并朝门口指了指。
它立即领悟老罗头的意思,踱着方步走到门口,蹲踞在那里,像一头威武的雄狮,在乔宅大门口,布下一条无形的警戒线。
乔占奎听到急促低沉的拍门声,从床上一跃而起,行伍出身的他,一双耳朵在夜里格外警醒。他蹑手蹑脚披衣下床,没有惊醒旁边熟睡的夫人。
他几步走到外屋门口,沉声低问:“谁?”
“老爷,是我,黄花儿来了。”老罗头贴着门缝低声回答。
门从里面哑然开了条缝,罗管家和黄花裏着股冷风进了门。
罗管家轻手轻脚关好门,乔占奎蹲下身子,捏着黄花脖子上的项圈,在铜扣下面轻轻一按,“啪”,铜扣弹起,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光,乔占魁一眼便看到藏在里面发黄的纸条。
他取出纸条,走到桌前,罗管家连忙点燃蜡烛。乔占奎展开纸条,就着烛光专注地看起来。罗管家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似乎那些字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他脸上。
纸条上的训息显然惊到了乔占奎。只见他紧锁双眉,凝神沉思片刻。又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然后,就着烛火将纸条烧成一团灰烬。
“罗管家,备笔墨。”乔占奎低声吩咐。然后,他低垂着头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来。
“老爷,笔墨备好了。”罗管家压低嗓音说完,就退到一边。乔占奎拿起笔来匆匆写下几个字。然后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字条放进铜扣里,“吧嗒”扣好盖儿,他抚了抚黄花背上的毛,低声说:“黄花儿,回吧。”
门外风捏着嗓子打着呼哨怪叫着,裹挟着黄沙和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横冲直撞,把整个城变成了沙尘笼罩下的人间炼狱。
乔占奎侧耳听了听风声,注视着罗管家和黄花消失在黑暗中,他低声说了句:“天助我也……”就转身进了卧室。
贰
乔月岚整夜没有睡安稳,一大早她草草梳洗完毕,便去父母屋里请安。
丫头罗春桃正在给乔夫人梳头,看见月岚进来忙笑嘻嘻欠身行礼。
乔月岚款步走到母亲身边,屈身问安,然后柔声对正给母亲梳头的罗春桃说:
“春桃,你去帮忙准备早饭吧,这里有我呢。”
“好嘞,小姐,有劳!”春桃脆声答应着像股风似的旋出门去。
“妈,您脸色不好,昨夜睡得好么?”乔月岚一边为母亲绾头发,一边关切地问。
“月儿,家里恐怕会发生变故,免不了担惊受怕,不过只要一家人全全乎乎在一起比啥都强,你说呢?”乔夫人面色憔悴却一脸淡然,对着镜子里的女儿说。
“母亲说的在理儿,是祸躲不过,只要咱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乔月岚一边往母亲头上插银簪子,一边柔声回答。她揪着的心,略觉宽慰,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妈,您瞅瞅,我梳得不比春桃差吧?”乔月岚搂着母亲的肩膀,笑盈盈冲着镜子里母亲的脸孔说。
“我的月儿,做啥事都很用心的,我这头发在你手里格外柔顺呢。”乔夫人一边仔细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和发髻,一边笑眯眯夸赞女儿。
吃早饭的时候,乔月岚发现父亲眉头紧锁,默不作声,似乎怀着心事儿,他胡乱吃了几口早饭就匆匆出门去点卯了。
父亲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似乎世间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儿。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满腹心事,这让乔月岚一颗刚刚落地的心又忽悠悠晃荡起来。
她惴惴不安陪母亲用完早饭,就去下人们住的西跨院找春桃。刚进院子,就看见春桃风风火火从厨房走出来,春桃也看见了她,笑呵呵快步向她迎过来。
“小姐,你找我呀?”春桃永远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快活样儿,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乔月岚的满面愁云。
“走,咱们去那边,有事儿问你。”乔月岚边说边转身出了西跨院,在一棵柳树下停下来。
柳树柔软的枝条上已经冒出黄绿色的嫩芽儿,错落有致装点着枝头,在阳光照耀下,叶片亮晶晶在风中眨着眼。
此刻乔月岚却没有心思欣赏这初春美景,把冲她殷勤招手的柳枝儿凉在一边,只顾和春桃说话。
“春桃,昨晚黄花儿是不是来过了?我隐约听到它的叫声。”乔月岚紧盯着春桃红扑扑的俏脸,急切问道。
“黄花儿昨晚确实来过,我爹去开的门,昨晚风忒大,我爹出去后,风把外间门掀开了,我出来关门,听见四眼和它娘的叫声。”春桃忽闪着大眼睛爆豆似的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
“它一定是来送信儿的,你爹没对你说什么吗?”乔月岚对春桃的回答并不满意,继续追问。
“哎呀,我说小姐,我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严实得跟挂了锁似的,我也觉得奇怪,一大早就问他了,你猜他老人家怎么回答的?”春桃顽皮地卖起关子。
“唉,不用你说我已经猜到了……”乔月岚满脸失望,把目光投向大门口乔四眼的狗舍,似乎想从那里觅得蛛丝马迹。
“比小姐想的还糟糕,我爹根本就不承认黄花儿来过,只管装糊涂,真拿他没办法……”
春桃自顾自滔滔不绝唠叨着,发现乔月岚已经从树荫下走进阳光里,浅绿春衫闪着柔光,阳光好像给她家小姐度上了柔柔的光环,她盯着那个袅娜的身影,在心里直夸好看。
叁
乔月岚在春桃那里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怅然若失回屋去了。一晌午她坐卧不宁,拿起书来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
就放下书,拿起绸帕继续绣荷花,可是,没绣几针就扎到手。她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斜依在床头,微闭双目努力想让心绪平稳下来。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说笑声,乔月岚回头一看,只见春桃挽着母亲的胳膊说说笑笑走进屋来,她连忙起身下床。
“月儿,别在屋里躲着了,今儿个天儿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 母亲的声音里透着轻松。
“就是呀,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多无聊。”春桃不由分说挽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春桃坐在前面赶车,有模有式,像个技术捻熟的老车把式,鞭梢脆生生炸响,在空中舞着漂亮的鞭花儿。
乔月岚和母亲并排坐在车里,透过卷起的窗帘朝外张望。
窗外阳光明媚,绿意盎然,马车载着他们来到一处景色旖旎的地方。只见漫山遍野,芳草萋萋,一株株梨树,盛开着如絮白花儿。
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如雪花儿随风飘舞,散落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花瓣儿在微风中颤动,彼此追逐,新绿映雪,炫目之美令心雀跃。
她们三人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着,跳下马车,乔月岚率先冲到草地上,她仰面笑着迎着柔美的花瓣儿伸展双臂转起圈来。
忽然间,平地卷起一阵狂风,梨花儿被卷得漫天飞扬,如雪片般被风裹挟着,在半空中打着璇儿乱舞。
风越刮越大,举目四望,眼前除了白茫茫的荒野,就是一株株光秃秃呆立着的梨树,母亲、春桃和马车不见踪影。
乔月岚不由得害怕起来,大声呼喊起来:“母亲,春桃,你们在哪儿?” 然而,她的声音一出口便被“呼呼”怒吼的风吞得一丝儿不剩。
整个人被孤单和恐惧攫住,“不行,我得赶快离开这个荒凉之地。” 想到这里,她抬脚就跑,可是,刚迈步,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小姐,小姐,快醒醒!”耳边传来春桃焦急的呼唤声。乔月岚猛地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春桃因着急而涨红的脸,和透着慌张的大眼睛。
“春桃,出什么事儿了?”乔月岚已经完全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一边翻身下床,一边焦急地问。
“小姐,小姐,可了不得了,来了一帮子人,气势汹汹说是要抄家。”春桃边帮她整理衣服,边急吼吼地说。
“那父亲呢?他回来没有啊?”乔月岚最关心父亲的安危,焦急地问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