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寻常的秋日傍晚,我本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被天际那片无法忽视的辉煌蓦地攫住了脚步。 西边的天空,正上演着一场盛大而沉默的告别。太阳隐去它白日里灼热的面目,在沉入地平线的前一刻,将积蓄一整天的光与热,都化作了最温柔、最浓烈的色彩,慷慨地赠与云霞。起初,是靠近天际线那一带,烧着了一片炽烈的金红,像一炉熔化的金水,又像凤凰涅槃时环绕的火焰,滚烫、明亮,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这金红向上漫溯,渐渐过渡为娇艳的玫瑰紫,一片一片,如同打翻了仙子的胭脂盒,在天鹅绒般的蓝底上,洇开出浪漫而神秘的晕痕。再往上,是淡淡的樱草黄,像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蜂蜜,轻抹在更高处那些羽丝般的卷云边缘。 就在这片色彩的汪洋之下,一阵微凉的秋风,恰合时宜地拂面而来。它不似夏风的黏腻,也不同冬风的凛冽,而是带着一种清澈的、干爽的凉意,像一掬清冽的泉水,从脸上流淌到心里,将一日积攒的烦闷与疲惫,都洗涤得干干净净。风过处,路旁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便簌簌地响动起来。几片早衰的梧桐叶,经不住这温柔的催促,挣脱了枝头,翩跹着、旋转着,在我眼前悠悠落下。有一片恰好落在了我的肩头,我拈起它,叶缘已泛起焦黄,脉络却依然清晰,像一封写满季节密码的信笺。 我握着这片微凉的落叶,站在渐渐浓稠的暮色里,久久地凝望。那斑斓的色彩每一秒都在流动、变幻,金红在收敛,紫韵在加深,而最后的暖黄,正被从东方漫上的、带着一丝蓝调的灰白悄然吞噬。白日的喧嚣与忙碌,在此刻被这广阔的宁静彻底稀释了。脑海里不再有具体的思绪,只是纯粹地“看”,看光与影的魔术,看时间那无声的脚步。这晚霞,这落叶,这微凉的风,不正是自然最直白也最深刻的诗篇么?它告诉我们,最绚烂的华章,往往出现在谢幕之时;而凋零与逝去,也可以拥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 终于,最后一线光被地平线吞没,天空的画卷收起了它最辉煌的部分,只留下一片沉寂的、趋于统一的蓝灰色。街灯次第亮起,发出人间安稳的光。我轻轻放下那片落叶,让它归于尘土,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脚步不再匆忙,心中却仿佛被那一片逝去的霞光镀上了一层暖意,沉静而安详。那片刻的驻足,已成了一次对灵魂的短暂犒赏。
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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