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慕容秋望著窗外的一片天空發呆，微信叮鈴一聲，讓她收回了空洞的目光，點開來看，是久未聯絡的章綿，在聊天介面上發了個笑臉。
這個認識了17年的哥們，是個性情中人，總是消失一段時間，然後過一段時間再突然出現，行蹤不定卻正直善良，有時粗魯帶口頭語，有時細緻又安靜。
多年前慕容秋和章綿是同行，常常會在各種廣告會節目會上相遇，因為章綿公司老闆曾掛職過慕容秋公司，兩家公司來往比較多，又加上章綿軍人出身的耿直和實在，彼此有共同的話題和熟人，所以漸漸地慕容秋沒和章綿成為敵人，卻隨著時光的流逝，兩人慢慢變成了好哥們。
那年，慕容秋第一次坐章綿的車出差，因為中午喝多了，來不及停車，吐在了他的車窗戶玻璃上，好丟臉啊，但願章綿翻片忘記了這一幕。
那年，慕容秋帶父母北京看病歸來，老公不在家，一個電話，章綿去機場接的飛機。
那年，章綿的老婆乳腺癌做手術後抑鬱症，慕容秋陪章綿在護城河邊的酒吧裡，喝扎啤到深夜。
那年，慕容秋在南方看石頭，章綿飛過去，跟著逛了多日，說也想轉行文玩。
那年，慕容秋和姐妹們夜晚爬山，章綿正好打電話，聽說慕容秋在爬山，速度過去，爬到山頂一起吶喊。
諸如類似的事情，好像還有許多，慕容秋又開始發呆了，那些碎片散落的往事，清晰又模糊，彷彿就在昨天，又似乎就在眼前。
章綿如一個大哥哥，又像一個舊友，隱約地平行在慕容秋的生活裡，不遠不近。
想到此，慕容秋回復了章綿一個笑臉，並問他最近一切都安好？
章綿很快回復說還好吧，並問慕容秋在哪裡呢？如果有空可以去他菜園子裡喝茶。
章綿去年租了一塊地在郊區，剛拿到鑰匙時就說約慕容秋過去規劃玩耍，再後來就沒有消息了，慕容秋以為他隨口說說，或者是後來有什麼變故，或者是不方便了，所以也沒再追問。
一切順其自然，該來的早晚會來。
事隔一年，章綿突然邀請慕容秋過去玩，看來是建設成熟了。田園樂是慕容秋最喜歡的去處，況且又是章綿親手打造的，他之前在他公司樓頂上，曾經用廢舊輪胎種植的蔬菜和果樹，常常瓜果掛滿枝頭，如今有了戶外的菜園子，應該搞得亦相當不錯。
章綿愛抽煙，偶爾有些口頭語，但是田園裡空間大，還有許多綠色植物蔬菜枝葉繁茂，稍微忍耐一下，口頭語也假裝沒聽到就好了。大自然田園的快樂，也許可以彌補這些小遺憾，慕容秋自我安慰著，於是和章綿約好了隔日的會面時間和地點。
兩人約時是晴朗的天氣，不料隔日一大早就天空灰暗，雷聲隆隆，大雨不斷，慕容秋猶豫著是否去赴約呢？被章綿一句下雨天那裡更涼快的話，徹底打消了擔憂，慕容秋帶了點吃的就出發了。
章綿繞路等待在慕容秋必經的高架橋下口，打著傘站在車外，然後帶路前往他郊外的菜園子。
七轉八轉的數個紅燈拐彎，大雨時而滂沱如注，時而細若牛毛，路程真是夠遠的呀！如果不是章綿在前面領路，慕容秋這樣的路盲真找不過來這麼偏僻的郊區。
當然啦，慕容秋也可以像其他女生那樣要求章綿來接她，章綿也會從相反的方向繞過來接的，但慕容秋不是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嬌柔女。
在斷斷續續的，忽大忽小的雨中，車子在寬闊的柏油馬路的一個小路口，逐漸彎入了窄窄的林蔭小路，道路兩旁是一排排楊樹，玉米地，田園感覺漸漸明朗。
兩輛車陸續進入小區後，雨也停了，慕容秋發現，這個兜兜轉轉1小時到達的菜園子，果然別有一番洞天。
整齊有序的菜園子小區，紅色小屋頂，和紅色的轉地相呼應，每家標配三間小屋臥室洗手間廚房，兩個透明的壓克力大棚，還有和大棚差不多大小面積的長條狀的院子。
章綿打理的菜園子入口處，矮矮的防腐木柵欄上，綠油油的爬滿了絲瓜藤，還有葡萄藤纏繞一起，大大小小的絲瓜隱藏在葉子和藤蔓之間，綠油油的小葡萄一串串嬰兒般萌萌哒。
它們葉片碧綠肥沃，枝蔓絲絲縷縷，靈巧浪漫，任性地攀爬著，覆蓋在門口搭建的鐵架上，天然成長為一座綠色的小房頂。
陰鬱的天空掩藏不住枝蔓的自由和美麗，如此輕盈和張揚的生長，是生命的熱情，不受約束的最佳方式。
絲瓜花的蓓蕾竟然如此美，緊緊的含苞待放，被雨水沖刷過的葉子脈絡清晰，章綿的決定是正確的，雨天來園子果然清涼乾淨。
綻放的絲瓜花和南瓜花特別相似，顏色都是一樣的，好像絲瓜的花比較小巧一些。
章綿留了一個絲瓜王，正好懸垂在入口處，無論誰一進門就可以看到，特別有成就感，和勞動付出的驚喜感。
院子裡的菜品種不多，稀疏的小綠芽分不清是白菜還是蘿蔔，或者是香菜和生菜，在大雨過後濕濕的泥土裡貪婪的吮昅著雨水。
大棚呈斜坡狀建造，鋼管上鋪設著透明的壓克力，棚內可能是夏季的緣故，光禿禿的黃沙土上，只有一些野喇叭花的小秧苗在恣意地生長著。
章綿說，因為這裡屬於違規建築，租之前他也不知道，開發商開發出來以後銷售奇好，政府就眼紅了，強行收回無果，就強拆了好多業戶搭建的設施和房屋，我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投入，就小打小鬧地搞了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來喝喝茶，發發呆。建設地距離我理想狀態太遠了，所以過了這麼長時間，我也沒臉邀請你來玩。
慕容秋說，難怪呢，那麼久沒有你的消息，原來你都貓在這裡隱居呢！下次叫上我一起來發呆吧。
章綿說，沒問題，只要你不嫌棄，給你一把鑰匙，隨時來玩。
慕容秋一聽就後悔剛才多說那後半句話了，趕緊說，鑰匙就算了，我不認路，還得你帶路來。
章綿嘿嘿笑了兩聲，又說，我買了一點羊肉和蝦，我們一會兒燒烤好嗎？我再拌個黃瓜，炒個土豆絲，可以嗎？
慕容秋說，好呀好呀！需要我幹什麼呢？要不要我去地裡拔草？捉蟲子呢？
章綿大笑，說那個不用你干，我給你找個盆子，你先去摘小西紅柿吧，一會兒等我把羊肉切好了，蝦洗好了，你來串起來。
兩人分頭行動，章綿去燒水泡茶洗菜切羊肉，慕容秋摘完西紅柿洗乾淨了，去廚房陪章綿說話，像久別數年的老同學，又像昨天剛見過面的熟友，沒有絲毫距離和陌生感。
菜園子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蟬鳴不止，蛙聲隱時遠時近，蛐蛐窸窸窣窣。
慕容秋開始串羊肉了，章綿去生爐子了。
慕容秋第一次串羊肉串，肉塊串太多了，總是黏在爐子邊沿上，章綿又每一根取下來一塊羊肉，慕容秋沖章綿吐了吐舌頭，章綿說，你呀，不知道被誰寵壞了。
慕容秋說，我家窮，沒爐子，沒烤過羊肉串。
氣得章綿白了慕容秋好幾眼。
章綿還悄悄煮了花生和毛豆，都是擼串必備菜呀，兩人以茶代酒，開始午飯了，然後一直邊吃邊說邊玩到下午4點，光茶葉就換了4種，鐵觀音，日照青和，日照紅茶，普洱。
有時，他們兩個唧唧喳喳說不停，有時慕容秋在玩手機，章綿抽煙，有時一片安靜，兩人什麼也不說，也沒覺得尷尬。
真正的朋友不是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而是即使不说一句话彼此也不觉得尴尬。
有5條小野狗還來串門，章綿喂它們吃羊肉串，還有狗糧，它們歡快地圍繞在章綿腳邊，久久不肯離開。
章綿給慕容秋看他手機裡的圖片，許多個夜晚，這些小狗陪他喝酒，原來他們也是老朋友了呀！
還有月圓之夜，他拍下來的月亮照片。
漆黑的夜色裡，只有一團圓月高掛天空，黑白分明，清冷高遠。
章綿忽然說，平時就我自己在這裡，老婆孩子也不怎麼來，更沒帶不相干的人來過，所以廁所的門是玻璃透明的，也沒貼花紙，我一會兒附近逛逛去，你想方便的話，鎖好門就行。
慕容秋吃驚地抬頭看廁所門，果然是鋁合金鑲嵌的透明玻璃，裡面的馬桶一覽無餘，尷尬地說有花貼紙嗎？我現在幫你貼上？
章綿說，貼紙倒是早買好了，有現成的，改天讓我媳婦來貼吧。
慕容秋說，好吧，那你現在就出去逛逛吧，走遠點，半小時以後再回來。
那一刻，慕容秋的心情複雜極了，說不上來的感覺，看來此地不宜待太久了，以後也不能常來了，這個孤獨善良的男人還是不遠不近的最好。
無論任何人，還是保持距離最好。
相逢好似初相識
到老終無怨恨心
與人交往無須深
免去未來怨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