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我走进了理发店,体验到一种愉悦:我能够走进一些我熟知而没有丝毫烦恼加害于我的地方。对一切新东西的敏感,经常折磨我。只有在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我才感到安全。
我在椅子里坐下,年轻理发师用清洁而冰凉的纯棉毛巾围住我的脖子,使我不禁想起了上个冬天那双冰冷的手挽着我的脖子。一阵心酸,原来冬天的冰凉比春天的冰凉还让人温暖。当一些手指忙着把毛巾的最后一角塞入我的脖子和衣领之间。我的一切思绪冻结。我说不出话来。
理发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右手戴着一个孙悟空紧箍咒的手镯,左手拿着梳子,不动声色地说到:“剃个什么发型”。我被他的紧箍咒手镯所吸引,想起了中国好歌曲那个戴铨,那首《悟空》。“谁叫我身手不凡,谁让我爱恨两难,到后来 刚肠寸断”。回味至此,“圆寸”脱口而出,连我自己心中都是一愣,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年轻的理发师二话没说,拿出卡尺插进推子。右手的银白色紧箍咒光泽耀人,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索性由他去,不再犹豫。一直以来头发都是杂乱不堪,发质极其混乱,黑丝泛着黄褐色,白丝也毫无顾忌地野生野长,总觉得自己的头发充满了妖气,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剃圆寸很方便,用推子绕头一圈就完事,年轻的理发师似乎剃的很爽快,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怀疑他在偷笑。剃下的头发一团团乱麻麻的落在身上,软弱无力,死气沉沉,我突然感觉它特别丑陋,这是以前我从来都不肯承认。
剃短发的过程有种剃度的感觉,可惜“善恶浮世真假界,尘缘散去不分明,难断”。我只能一味地在尘世里摇头晃脑地彳亍,彷徨。九毫米的圆寸再也晃动不起来了,又何妨,摇摇晃晃太不安分。我感到眼前一阵敞亮,额头显得光秃秃,一阵春风,头皮都凉了,一米阳光,直接暖进心里。连后脑勺的反骨也变得妖气横生了,裸露在大千世界下,我突然觉得它有点可爱了。
短头发的好处是不需要每天去刻意打理,省掉了不少时间和心思。那种长发变短发巨大的落差感让我欣喜若狂,轻轻抚摸自己不规矩的脑袋,突然觉得它竟然也充满了柔情。人总是处在不断的变化中,很多变化细致入微,我们往往觉察不到,或者不愿意承认罢了。而这看的见摸得着的变化让我激动了好一阵。我努力让自己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是怀旧症!出于对时间飞驰的焦虑,出于生活神秘性所繁育的一种疾病,我甚至会感怀对于我来说毫不相干的一些人。如果我每日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诸多面孔之一消失,即便它们并非所有生命的一种象征,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会感到悲伤。而我,当然与他们也毫无意义了。
我所做的一切,所感的一切,所体验的一切,都将比这个或那个城市大街上每天过往的行者更加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