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又望见黄鹤楼,它像一个铮铮铁汉巍然屹立在蛇山之巅,我又想到了崔颢的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过了长江大桥,转个弯就到了湖北省人民医院。到这里看病,我还是很放心的,因为有熟人的缘故罢,我总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护体,病都好了一大半。这一次过来是进行肌电图检查的。肌电图是应用电子学仪器记录肌肉静止或收缩时的电活动,及应用电刺激检查神经、肌肉兴奋及传导功能的方法。通过此检查可以确定周围神经、神经元、神经肌肉接头及肌肉本身的功能状态。
为了这个肌电图检查,整整预约了一个月,医生说这个检查是为了观察我的四肢神经受损程度,这个检查没问题,就没有大的问题了。于是我就吃了一个月的药。随着检查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有点害怕,也有点期待。做这个检查之前是需要做核酸检测的,11月13日,早早的,7点就去自动扫描拿了核酸检测的结果,然后就去神经内科六号门排队等待做检查,我原本是想排第一位检查的,谁知我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位大叔在那儿等候了,看病的人都很积极呀。
监察室的旁边是一个安全通道,人少、清静,我就在那儿走来走去,等待,等待。我家飞哥一定认为我很紧张了,因为我早就在度娘查过N变,并且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做肌电图很疼。其实当时我是很平静的,之所以不坐着,是因为我不喜欢碰触医院的东西,我怕座位上有病毒。很奇怪呢,为什么我没有那么紧张,我以为我会很紧张很紧张的。想当初,我是讲个公开课会紧张的手发抖的女人呐,我是打个针就怕疼的女人呐,我是做个小手术就担心的一夜睡不着的女人呐......一定是自己年纪大了变得淡定了。好吧。
飞哥说:”一个检查是要三四十分钟,这个人进去了好久。“我就走到六号门前,盯着那扇门,不知怎得,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紧张了,越来越严肃了,越来越担心了,我实在怕疼啊,马上要轮到我了,马上要轮到我做肌电图了,我一定只做神经方面的,我的肌肉又没问题,对,我又这样安慰自己。不一会儿门开了,那个大叔边和医生对话边说谢谢,下一个就是我了,突然我的心又不听使唤地砰砰直跳,想上厕所,就像在一个大体育馆里竞讲,看着下面坐着成千上百的听课老师时的紧张不安。一个女医生拿着我的核酸检测单出来了,然后叫我的名字,我立刻举起右手,稳定的回答,到。仅仅是这一个“到”字就让我脱颖而出,比起其他病人没精打采或者拖拖拉拉或者惶恐不安的回应,我真的是虽然那么的害怕但是好配合哦!
我明显感觉到女医生对我的刮目相看,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让我跟着她进去,接着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轻轻地说:“手指、脚趾发麻发胀,右腿总觉得不舒服,没有左腿自在。”但是我又怕医生认为我的病很严重,给我扎上几针,赶紧补了一句:“我在协和看过,教授说可能是颈椎病。”医生立即回道:“腿脚和颈椎没关系。”说着指着检查床,让我脱鞋躺上去,我走到检查床前,看见检查床上铺着白色的布单,心里很疑惑,为什么不是一次性的床单,在京山人民医院检查都是一次性的医用品呢,我不敢躺下去,很小心很小心的问道:“请问有没有一次性的床单呀。”我的礼貌程度,就只差用台湾普通话了。医生好像看出了我的顾虑,对我还算耐心:“床单每天都换的,你们都做了核酸检测的。”幸亏做了核酸,我暗想。我脱了鞋正准备做到检查床上,突然看到检查床上有几滴血迹,我惶恐的看着医生,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床单上怎么有血迹呀。”医生说:“那是有人要扎针,你又不用扎针。”忽而身体就轻松了,很快躺好,在心里说:我要做一个乖乖的好病人。
医生先将很多线贴在我的左手上,然后将一个芯片一样的东西贴着我的左胳膊,随即一股电流贯穿着左臂,左臂随之一颤。可以忍受啊,就像小时候玩的打火机里的芯子电在身上的感觉,麻麻的,有酸胀感。我对医生说:“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恐怖呢,可以接受。”于是我就躺着按照医生的要求做各种动作,尽量做得标准完美,这一套检查的配合动作应该可以打99分,真替医院可惜没有录像,不然可以拿给其他患者做教学视频。医生都被我感动了,竭尽全力的帮我检查各条神经,她大概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好的配合!有一种想为自己鼓掌的感觉,原来我这么懂事。躺着无聊,我就来数一数被电了多少次吧,左臂后面数了一半38次,右臂67次,左腿160多次,右腿130多次。医生突然开口了:“你是不是右边不舒服一些呀。”我说:“右腿感觉不轻松,是可以忍受的范围。”接着医生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跟进来一个年龄大点的医生,跟进来的医生就坐在仪器前帮我再次检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被电了多少次,我就没心思数了,听见开始给我检查的医生汇报说:“都在正常范围内,但是右边比左边明显感觉差一些,左边6.5,右边只有3.6。年龄大的女医生又电了一会儿说:”是正常的范围。”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又听道年龄大的女医生说:“扎针进一步检查。”我惊的弹坐起身,我的天啊,我好像一下子被固定住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未知的疼痛袭击了我。我说:“一定要扎针吗?扎针疼不疼呀。”“疼。”医生不想骗我。我要哭了,又问:“有多疼啊,这种疼能不能忍受啊?”年龄大的医生严肃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严肃又荒谬的回答:“我不知道,我又没有做过。每个人的耐受性不一样,有六岁的孩子什么感觉都没有,有几十岁的大人反应特别大。看每个人的耐受性。你决定好,不要做一半受不了不做了。”我真是害怕疼呀,我真是纠结呀,到底做不做,如果不做,检查不彻底,有问题查不出怎么办?我自己实在不能做决定,我得别人帮我做决定,我弱弱的对医生请求:“能不能让家属进来一下?我问问家属的意见。”医生到外面喊来家属,对家属说明了情况,飞哥毫不犹豫的说:“扎,排了一个月的队,检查了放心一些。”瞬间,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就知道飞哥一定会让医生扎针的,躺在床上,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医生一挨着我,我就叫了一声,医生说:“我还没扎呢,叫什么。”接着又电了我几下,紧接着左腿上传来凉凉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在涂消毒液,马上就要扎针了,我紧闭双眼,双手捏的紧紧的,浑身使着劲儿,仿佛这样就能使我镇定点,医生又说:“放松放松,使这么大劲儿,扎了也没用的。”我刚一放松,左腿上就传来一刺痛,我又一收紧,紧咬着牙齿,不由自主的用劲儿,医生一个劲儿的说放松放松,我心里默默念放松,大不了疼一下,又死不了。扎了针后还要再电几下,胀疼的感觉更激烈,还要配合做各种动作,更可怕的是针头在肌肉中转换方向时,就好像拿着针在捅或找着什么,真要命呀。左侧完了是右侧,右侧腿扎了四针,好不容易扎完了,我正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医生说你不是说右边不舒服吗,右臂还要扎两针......
扎完针后,有电刺激了几十下,快一个小时了,终于结束了,这次经历一辈子都忘不了。想到了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紫薇真是太坚强了。没有比医院更糟糕的地方,没有比健康更幸福的事情。走出检查室,坐着半天没动,检查带来的所有的不适才完全在我身体感受上弥撒开来。检查结果自然是正常,那我这一个月吃的养护神经、活血化瘀等乱七八糟的药不是白吃了吗?
生活到38岁,我觉得自己不怎么算是懂事类型的人,并且已经发展出了相当厚度的“不懂事”所需要的承载力。人对自己的认识,显然是非常主观的。这一次,我才算明白懂事是怎样炼成的。神经病是怎样炼成的。在恐惧下,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