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大众的思想观念促成了影响深远的大变革。两个基本因素构成了转型的基石：首先是宗教、政治和社会信仰的毁灭；其次是现代科学和工业的进展催生出完全不同的生活和思想状况。未来社会必将不得不把一个新兴的力量考虑在内--这是一种在现代社会持续存在并且具有统治地位的力量--群体的力量。

群众心理

【1】群体的一般特征

一群人，在一个特定的且只有这样的条件下，必然会呈现出一些新特性。这些新特性与组成这一群体的个人特点完全不同。第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自觉的个性的丧失，情感和思想转到一个全新的方向上去。他们会获得一种集体心理，他们的情感、思想和行为，与他们作为单独个体时的情感、思想和行为截然不同。群体心理不仅削减了身在其中的个体的智慧，还减弱了个体本身的特征，无意识的力量占据着制高点。在群体之中，每个个体叠加在一起只会让愚蠢增加，而不会让天赋才智得以突显。

（1）单从数量上来看，个体能感到一股巨大力量，能让他的本能欲望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来。但当他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个体时，他必须得限制约束这些欲望。

（2）感染现象在决定群体特性的同时，还决定着群体一般会接受什么。甚至可以把个体感染到随时准备为集体利益牺牲个人利益。

（3）群体有易于接受暗示的表现。个体被引入到一种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状态之中，类似于催眠，群体中的这一冲动比催眠更加难以遏制，这是因为暗示对组成群体的所有个体都一视同仁地发挥作用，交互影响大大增加了这一力量。

人意识的消失，无意识的横行霸道思想和情感因暗示和交互感染的作用向着同一个方向发展，以及把暗示带来的意念付诸行动，这是群体中的个体表现出的主要特征。

【2】群体的情感和道德

（1）群体的冲动、易变和急躁。

（2）群体的轻信和易被暗示：群体用一个个具体的形象来思维，而形象自身立刻会牵扯出一系列的形象，实际形象之间并没有任何逻辑关系。最开始出现的幻觉在得到肯定之后，就相应地引发相互感染。

（3）群体情感的夸张与单纯：一群人既不去质疑什么，也不去确认什么。群体情感的暴力倾向在丧失掉责任感时会得到增强，群体的暴力特性就非常明显。当然，群体还是有能力表现最高尚的美德的。

（4）群体的独裁、专横和保守：群体对暴力展现出温顺、尊敬的一面，却很少为仁慈心动，他们的同情心不会给和风细雨的主人，而会献给那些无所不用而且极其欺压他们的暴君。如果放纵他们，很快会对混乱无序感到厌烦，本能地转向奴性。

（5）群体的道德：群体既能做到无恶不作，又能做到举动极为高尚。

【3】群体的观念、推理能力和想象力

（1）群体的观念：观念可以被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附属的，偶然的观念；另一类可以视之为基本观念，例如宗教信仰观念以及社会民主观念。形式简单的观念才能被群体接受，普遍的倾向都是思想观念的通俗化和简单化。把观念植根于群体的头脑之中，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完成的，同样根除他们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2）群体的推理能力：群体推理时有这样的一些特点，把彼此不相似，而只是在表面上相似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并立刻对所有具体事物都予以普遍化。

（3）群体的想象力：群体具有强大有力的丰富想象力，而且具有极强主动性，能对任何印象都有敏感的反应。由形象暗示而产生的感情有时十分强烈，以至于他们有让自己付诸行动的倾向。影响群体想象力的绝不是事实本身，而是事实引起人们注意的方式。演说家语言的凝练会形成一种意象，意象充溢着思想观念。

群体的意见与信念

群体的意见和信念是如何形成的？间接因素和直接因素。间接因素可以说是某种潜藏的、能产生深远影响的积蓄性质的力量。直接因素促使观念采取某一特定的形式，并且能够产生一定的结果。

【1】群体的主张和信念的间接因素

（1）种族：历史上任何一个种族在具备了自己的内在特性和外在特征后，经过世代相传便形成种族的力量。

（2）传统：传统代表的是过去的观念、欲求和情感。正是传统在支配人们的行为。人类一直在做两方面的努力：一是构建某种传统；二是当既有的成果没有利用价值时，就尝试去摧毁这一传统。因为有了传统，文明才有可能产生。但如果不对既有的传统进行破坏，进步同样是不可能的。一个民族的理想状态是在保留过去制度的前提下，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地进行一点一滴的改良。这个理想是不容易实现的。我向来认为群体是一个极具守旧精神的共同体，并且最具暴力的反叛最终只能造成一些名词概念上的变化。那个看不见的高明的存在，即真正的偶像，它支配者我们内心最深处的那个自我。

（3）时间：没有时间，种族就无法形成。一切信仰的力量的形成、壮大和消亡，靠的都是时间。一些主张只能在一个特定的时代实现。历史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才能打造出一整套的政治和社会组织。

（4）政治和社会制度：大家普遍认为制度能克服弊端，促进社会进步，国家强大是通过改良的制度与统治共同实现的。这个错误的认识一直没有改变。人们的观念、情感和习俗成就了各种制度。制度和政府都是种族的产物，只能被时代所创造。各种制度就自身而言并没有什么优缺点，它们无所谓好和坏。我们最智慧的做法是让必要性和时间这两个因素发挥实际的效用，共同承担完成宪政的任务。一个民族的强盛和衰微，与社会政治制度没有任何关系。

（5）教诲和教育：教育改变不了人的本能和与生俱来的激情，不善的教导可能带来巨大的危害。观念的进一步培养需要年轻人积极参加实践，捕捉细节和感觉，进而创新，还要培养坚强的意志、斗争的勇气和顽强的战斗力。

【2】群体主张的直接因素

（1）形象、词语和套话：词语与它们所匹配的形象结合后，可以产生巨大的力量。最模糊的词语往往能产生最大的影响，例如，民主、社会主义、自由等。词语很少发生大的变化，而词语所引导的形象，特别是人们赋予它们的具体内涵却在时时发生变化。统治者的具体工作就是把大多数过去的制度换一种说法，学会灵活运用词语，尽力不让群众联想到之前那些不好的形象。

（2）假象：文明出现以后，群体就一直生活在幻觉当中。群体极其崇拜那些制造幻想的人。只要有诱惑力，哪怕是谬论，群体也更愿意去崇拜尊奉。

（3）经验：只有经验才可以让群体去接受必要的真理，只有经验才可以控制住过于危险的幻想并最终将其摧毁，而且必须在很大范围内、反复出现这些经验，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4）理性：群体不受理性精神的指导，他们只相信那些由形象拼接起来的观念。是幻觉引发的激情和疯狂刺激着人类走上了文明之路。

【3】群体的领袖及其说服人的手段

（1）群体的领袖：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会本能地要求产生一个头领。领袖最初也不过是组织中的成员，他本人也沉迷于一些观念，然后逐渐成了它的奴隶，之后开始迷惑别人。伟大的领袖在所有信仰的建立上都起着决定性作用。信仰的力量在人类所有的一切力量中最为巨大。领袖往往非常专权，为了使群体服从他们。新领袖的暴政使民众更加服从他们。广大民众的骨子里都有当奴才的欲望，对自由没有太多的追求。

（2）领袖说服人的方式：要达到发动群众热情的目的，就应当在事前树立一个榜样，影响群体的人应当具有榜样的某种品质，我称之为声望。有三种手段最为有效，即断言、重复和感染。一个断言越是言简意赅，同时证据和推理看上去越是荒唐苍白，断言就越有力量。断言的事情，只有通过不断重复才能在头脑中累积成深刻的印象，并且这种手段最终能使人将断言当做真理接受下来。在一个断言被有效、无争议地重复之后，所谓的流行观点就会形成。与此同时，强大的感染过程也开始发生，所有情绪、意见和信念会在一群人中间迅速传染。更高深的观念一旦被一些领袖和鼓动家所接受，就会被他们所利用。他们对那些观念进行改造，甚至极度歪曲，然后变成自己的东西。最后，他们利用这些被歪曲的观念组织起更歪曲的宗派，再还给群体。这种改变的过程是深藏不露的，一般不会被群众发现。

（3）声望：现实生活中，声望其实是一种支配力，常常会使我们丧失批判力。一切权力的获得主要靠的是声望。享有的声望越高，他被尊敬和被侮辱的反差就会越大，民众的反应也会更强烈。这就是信徒，他们总是先树立一个神明般的形象，而后再毫不犹豫、恶狠狠地将它推翻。凡是能将声望保持很久的人或者神，都不允许探讨靠近自己，因为只有与分析探讨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长久保持群体对他的敬仰。

【4】群体的信念和主张的变化限度

（1）坚定的信念：可以将群体的见解和信念分成两类，一类是永恒的信仰，另一类是暂时的且易变的观念和见解。只有当信念完全消失，根据它建立起来的一切包括制度才会开始最终消亡。在停下脚步，接受新的信念之前，它所处的环境一定是无政府的状态。社会主义信仰与所有宗教信仰相比，最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因为后者所描述的幸福理想需要到来世去实现，而没有人能在来世作证，因此就没办法指出它的破绽。社会主义所指出的理想要在现世实现，因此很容易证明它的许诺是不是真的。它到底能有多少创造性，还有待时间来证明。

（2）群体主张的可变性：如果没有哲学层面的思考，好像群体一直在随意转换他们的政治信念或宗教信仰。所有那些与民族的基本信念和情感不能协调一致的，都不会长久地存在下去。群体主张的多变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原因如下，第一，普遍信仰的衰落；第二，群体力量的增加；第三，不断发展的报业，把完全对立的思想见解不断呈现在群体眼前，最后的结果就是任何一种思想主张都难以普及，它们都很快会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因此，出现了一种新现象，政府在引导舆论上显得无能为力，来自群体的主张大有成为政治最高指导原则的倾向，报业已蜕变为仅仅提供信息的一个部门。

群体时代

【1】群体的分类

①异质性群体。个体来源比较复杂。一个由人数几乎相等的不同民族组成的群体，个体所继承的心理质料使人的情感和思想方式产生极大的差异。又细分为无名称的群体（如街头群体）和有名称的群体（如议会和陪审团）。

②同质性群体。分为派系、身份职业和阶级。派系靠的是信仰的力量，身份职业靠的是身份，阶级因具有某种利益、相同的生活习惯或相同的教育程度而组织在一起。

【2】作为犯罪的群体

群体犯罪完全是受到某种强烈暗示的结果，他们认为他们是为了履行责任、实施正义，才参与犯罪的。

【3】刑事案件的陪审团

陪审团也很容易被暗示驱使，并且缺乏相应的推理能力，在有群体领袖存在时，他极易受其影响，使自己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之下。陪审团也是群体，因此也会受情感因素的影响，而且还很大，证据的作用，反而变得很小。当然，也只有陪审团能够使法律的严酷性得到稍微的缓解，而且它是任何个人都取代不了的群体类型。

【4】选民群体

说服选民群体所使用的方法，首先候选人必须有很高的声望，其次这个有声望的候选人怎样让选民在第一时间内接受自己。他们必须采取不可思议的蒙骗手法，大肆鼓吹他的构想，极力加大许诺的分量，即使不能实现的也无所谓。对付竞选对手的手法包括断言，重复和感染，千万不要在任何表面的证据上浪费时间。对于文字性质的稿件，在表达上千万不能过于绝对。过去的宗教具有多大的力量，普选的教条在今天就有怎样的威力。一切群体不管是由什么人组成的，一旦汇集而成集体，群体就会患上智力低下症。决定社会问题的未知因素太多了，因此从本质上说，所有人的无知程度都是一样的。种族性格主宰着民族的生存，种族遗留下来的某些品格构成了种族的性格。

【5】议会中的群体

在解决一个问题时，多数人的决定总比少数人的决定更明智，尽管在心理学上，他完全是错误的。议会中的群体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观点和主张的简单化。领袖的意见依然是主导因素，这些领袖是议会的真正统治者，极少数人的意见决定着议会最后的表决，但是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仍然是他们的声望。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没有找到比议会更好的统治方式，因此议会是最理想的统治方式。不过，现实中的议会存在两种严重的弊端，首先必然的会造成财政浪费；其次，不断加紧限制个人的自由。对于第二个弊端，所有国家都存在这样一种错误的观念，认为限制性法律越多，公民的自由与平等才能得到保障。但是人们如果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会使得公民丧失所有的自发意识和激情活力，人们逐渐具备了奴性的特征。如果整个国家都呈现这种状态，就会迫使政府开始承担一切，政府要指导所有事物的发展，囊括一切、保护一切，最终的结果是国家成了万能的上帝，这样的国家不可能强大必将破灭。

任何文明都有衰落期，一个种族衰落的显著特点就是支撑种族生存的理想基石率先坍塌下来，还包括由它激发而滋生的宗教，政治和社会结构的同时衰弱。对所有民族而言，追求理想，可以使他从野蛮状态走到文明状态，然后一旦这个理想变得落后，失去优秀的品质时，就会使之走向衰落，甚至灭亡，这是任何一个民族都必须要经历的生命循环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