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生命相对延续很久的话,路过我们世界的人可就太多了:给我们生命的父母,兄弟姐妹,爱人和孩子,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人,即便能与我们同行很久,也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同事、合作伙伴,闺蜜好友,同学老乡,领导上司,也不过是我们生命中某一阶段的同行者;还有一类人,我们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生活中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最初,他们仅仅被称为“玩伴”。前两类人,他们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甚至与我们血脉相连、荣辱与共,是不能被忘记、和我们密不可分的。但是和后一类人的关系,却特殊而且微妙。咱们可能随时随地切断和他们的联系,仿佛身边掠过的风;也有可能与他们建立起足已上升到前两种紧密程度的关系。原本不相干的人,某一天由于某种原因相识了,接着相互了解了,也许,就是这样一类人中的某一个或者几个,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改变了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从而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他们仅仅是我们生命中短暂的过客,甚至在我们的生活中,他们闪电般地出现,又疾风似地消失,让我们几乎来不及记住他们的面孔,几乎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可是,他们仍然闯进了我们的世界,并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迹......
很多年以前,我在一所职工大学走读,一位教授文法的老师非常喜欢我,原因我不清楚,至今也不明白一个那么年轻睿智美丽阳光的女教师,怎么会喜欢一个年少青涩、性格木讷、不善言笑,甚至不合群的平凡少女。上完课,她喜欢拉着我去河边,给我讲许许多多对我来说稀奇古怪的事情,甚至教我练习减肥功(她当时未婚,稍有一点婴儿肥)。她让我看到这个世界上很多我不知道也从未看过听过的事儿,仿佛在一面我以为只是一堵墙的地方,为我拉开了一道帷幕,帷幕的外面居然是一个令我目不暇接的世界,我贪婪地拿自己一双不够用的眼睛捕捉着帷幕外面的一切,,突然间发现,自己的世界是多么渺小,多么可怜。可是不久,她就结婚并调到另一个城市去了,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这让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她走近我,仅仅是因为寂寞吧!那时还不懂什么是留恋,青春似乎根本就不给人留恋的空隙,很快就把她淡忘了。可她却给我留下一个关不住的世界,从此我改变了许多——对于以后的路怎么走,似乎有了更多的困惑;对示爱者,多了审视的目光;从来不想未来的我,陷入对此后二十年自己将成为什么样子的无边遐想。
数年前,我一度非常迷恋三毛的书,继而迷恋三毛的人格,迷恋她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迷恋她飞扬散乱的长发,迷恋她说走就走的旅行,迷恋她惊世骇俗的恋情,总之,迷恋一个传奇。然后,三毛死了,而且是自杀,而且是因为不想经历四十岁以后的岁月而杀死了自己。我陷入黑暗的抑郁:拒绝与人交流,包括家人和朋友;除了吃饭、上班、做必须给孩子做的一些事情,就只是看书、发呆。不逛街,不做美容,不运动,不化妆,不串门儿,不外出旅游,不走亲访友...... 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面色焦黄。接着,同事的母亲自杀了,半夜里,她把自己缚在阳台的栏杆上吊死了——生活令她极度失望,没有精力承受,她选择了摆脱。参加完她的葬礼回来,我几乎要步她的后尘。总感觉呼吸困难,常常无缘无故地就喘不过气来,夜里不停地坐起来呼吸,甚至需要到室外才能喘气。被家人逼着走进医院,一项又一项地检查,,一家医院接一家医院地咨询,没有医生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没人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任何X光片都不能让他们确诊病源。这时,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那位圆乎乎白胖胖的医生枫林,在我的生命里程中出现了。他微笑着对我说:“需要做一个很大的手术,锯断肋骨,打开胸腔,剥离开气管和食管之间缠绕的囊肿。所以,你需要一段时间来做好心理准备,手术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永远,无法恢复到最初的状态。给你一个月准备,行吗?一个月后,我为你做手术。”随后,他和我建立了一个共用邮箱,我通过邮件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他,他根据我的叙述回复,告诉我他的意见和建议。“去运动吧”,“保证睡眠,增强体质,不然怎么应付手术?”,“去和朋友吃吃饭聊聊天,手术后很久可能见不着他们了”……他三言两语地提醒着我。呼吸困难的感觉不知何时消失了,我开始骑着自行车沿着美丽的沙澧河漫游,家乡的美像一块磁铁,吸引我一次又一次投入她的怀抱。一个月的期限到了,家人帮我办好了住院手续,带着新的检查结果再次去见医生,他看了很久,笑了:“你的片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打开胸腔,你想让我切去什么?你自己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我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他一本正经地说:“那就不需要手术了,回家吧。”于是,我回家了,投入一种全新的生活。
尽管生活里充满了色彩和乐趣,可我始终觉得自己在寂寞前行。那天是元旦节,新年第一天,一个网名叫“外面的世界”的朋友喊我和他们一起骑车去附近的一个县城:“姐,走吧,咱们一大群人一起出去骑车,再一起吃饭,一起去看看风景、古迹。一个人在河堤上转来转去有啥意思!”我心动了,开始了第一次处女骑行。从此,生活又为我打开一扇窗,哦,不止是一扇窗,是一道门,让我走出去;是一条路,让我领略到不一样的风景。
我依然木讷、内向,讲台上可能是滔滔不绝的一个人,到了骑友中间又恢复到不善言辞不苟言笑。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玩伴,我试图让自己参与到热烈的话题中去,试图把看过的那些搞笑段子讲给伙伴们听,可是做不到。一天,一个叫“开心就好”的骑友带我到一家车行,告诉我这里每周会组织夜间骑行。我很高兴——夜骑是我最喜欢的,晚风凉爽宜人,空气清新纯净,更主要的是可以避免白天的日晒啊。车行的老板理想是个特阳刚帅气的小伙子,为了欢迎我第一次加入夜骑队伍,亲自带我们出行,一路走乡间小道,甚至没有小道,就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颠簸行进。理想告诉我,山地车本来就应该走这样的路。结果,我摔了学会骑车以来的第一跤,结结实实地摔倒在田沟里,骑友们都看着我哈哈大笑,没有一个人上前扶我起来。我也开心地笑,自己爬起来,自己收拾起摔变形的车子,然后继续前行......
接着,又一个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六十多岁的年纪,花白的短发已经开始谢顶了,大大的脸盘,微微发福的体型,他的网名叫“青少年”。看到刚加入骑行队,怯怯然不敢和人搭话的我,他笑眯眯地问:“跟大伙一块骑车还开心吧?”我点点头。“在哪儿上班哪?”“哦,当老师好,和小孩子在一起,人显得年轻有活力......”我很少插话,他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地说着,不时问一下我的看法,不等我说什么,他又跳到另一个话题去了。我佩服他活跃的思维,更感谢他不介意我的不善言辞,让我一下子有融入集体的感觉,我开始学着像他一样,借助语言向身边的人靠近,渐渐地,对他生出一种对兄长、对慈父一样的依赖感。......
一个个历数那些在我们的生命中产生过影响的过客,大概是不可能的了,上面提到的那些人,我从心底里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曾经路过我的世界,并且不同程度地影响了我的生活观、世界观和人生观。他们中有的人像一阵飓风,带给我的是震撼;有的人像一股清风,带给我的是清新的气息;还有的人如同一个向导,引领我走进不一样的风景;更有的人像父兄像朋友,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的性格......他们如同塑形的模具,剔除我性格里的缺陷,帮我保留下真实质朴的部分。
感谢你们,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走过我世界的过客们!真心渴望有一天你们也会告诉我:你们的世界里我也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