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正是失眠常有而酣睡难得。初尝失眠滋味尚年少,或烦或燥,只因时间不为己所控。如今尽得失眠真髓,无解,遂面对,收不幸中的万幸事一二,苦中作乐。
失眠夜宜夜读。深夜安宁,无丝竹乱耳,亦不肯案牍劳形,窗外轻风正徐,轻摇帘幕。斜倚床头,捧爱书一本,细细读来,大可弥补平日匆忙间未及细品之憾。夜深人寂,极易静心,不多时即可沉入书中世界,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作者娓娓而述,读者悉心品读,非如此不能安心以得其中真趣也。亦有掩卷,院中路灯映花间树影于窗上,如梦如幻,若即若离。倦极合目,或有能安然入睡之幸,纵不能,思及未虚度一夜,心有所慰焉。失眠已久,藏书泰半于失眠深夜阅完,竟有喜意,自觉多活一世。心静好读书,脑中火花迸射,受益良多。
偶灵感波涌,深夜亦宜于撰文,佐以美乐、美酒,编些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新事故事,均可算得风雅美事。
又,现代人通病有一,即身边人、事、物因过于熟悉反仿若不见,此种症状易略了良辰美景而不自知。失眠时,得观树影婆娑,得沐幽静月光,得袭脉脉清风,得瞻朗朗星光……又听闻窗下狗拿耗子、猫鼠对峙、鸟雀梦呓,夜归人车声、脚步声、轻言声、取匙声……窾坎镗鞳不绝,时有邻家小儿夜啼……大世界闻此种种声响即做微观,也会知现世安好。人于世,不过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天明时院中群鸡交相啼鸣,晨光已露,可起身重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也有精力充沛时,夜半劳作,洒扫庭除,即天明时得窗明几净一居室,喜之。
尚可赏光线变化为戏。先还尤可,最爱凌晨天光乍现之际,见极墨色中房门、窗棂等轮廓渐次浮出,如黑白照显影过程,渐清晰,知新天地又至,欣然起身。
然,孤身熬静夜终非乐事,苦中作乐亦属无奈之举。只因生性狷介太过,不肯贪一夕温暖以障目蒙心,不得是人,宁独食失眠夜深个中滋味是也。
尝与友戏言,余之死因尽可知之也,或为失眠困倦不堪困死,或为一朝脱离失眠酣睡难醒睡死,噫嘻乎,心无所惧故无所忌。
今日又是一有心难眠之夜,嘱文聊遣漫漫长夜,所谓清醒时节作呓语,半是戏言半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