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

我爱的少年在那个夏天热烈生长 

最后燃烧冷却成不灭的月光


和很多人的初恋一样,寸心和程千里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寸心记性不太好,尤其是对人名和数字记忆水平奇低。还记得当时军训的第一天,大家作自我介绍,寸心就没记清谁是谁,只记得刚开始作自我介绍的几个男生都是个子高高的,结果就把程千里和其他几个高个子男生的名字彻底搞混了。

军训结束之后就是新生运动会。寸心偏偏是负责他们系参赛者的,每天顶着太阳,拿着花名册到处找人,真的崩溃。男子100米决赛的时候,通知名单里有程千里的名字,却到处找不到他在哪里。正在着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想到他们几个高个子好像总是在一起玩的,于是急忙就跑过去了,像倒豆子似的说:“你知道程千里在哪里吗?马上要跑100米了,不知道人在哪,你知道他的电话吧?能不能麻烦你打给他?”

那个男生刚开始好像有点惊讶,之后全程嘴角微微扬着,站在那里,好脾气地听寸心说完,然后笑着说:“你不要着急,他马上就会去参加比赛的。”

后来的比赛开始了,寸心不放心,跑去围观了,当场傻眼:参加比赛而且是她们系成员的有且仅有程千里一个人,而现在场上他们系的参赛者就是刚才和她说话的那个男生,用柏拉图提出的三段论来说,刚刚那名男生就是程千里!成为同学,军训的时候朝夕相处一个月,寸心都把他和他后来的死党的名字彻底张冠李戴。比赛结束之后他站在终点,仍然是好脾气地冲我微笑,当时寸心整个人都囧死了。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大学的时光真美好,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每天都和大家在一起。无论是欢笑还是流泪,因为有这些同学陪着,所以感觉特别美好。

运动会结束之后,又有年级篮球赛。现在想来,大学的审美标准,对女生来说如果是一白遮百丑,那对男生来说就是一高遮百丑。

180+的男孩子基本上开学两个月就集体名草有主了,而篮球赛一般是各个系选出个子最高的男生去参加,所以一到比赛季节简直就成了相亲大会,场边全是花痴女生。

寸心当然也不免俗,当时的她也觉得看帅哥打球很好啊,为系里加油也很好啊,于是每天下午比赛的时间,只要没有课,就会跑去围观。

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一群男生和裁判面对着场边的女孩,彻底犯了难:他们希望找到能看懂裁判手势的记录员、计时员和计分员,懂篮球的人偏偏都在场上,场下的女生大部分是既不懂又想专心看比赛,没有一个人愿意揽下这个活,寸心当时正在手忙脚乱帮己方队员收拾衣服和书包,看到裁判很为难,于是站了出来。

原因只有一个,寸心的母亲曾经是一名篮球运动员,因为当年她参加比赛的时候,往往会把寸心放在场边,她从小到大看过的比赛也不少了,耳濡目染,对场边裁判需要做的工作略知一二,仅此而已。

后来陈千里告诉寸心,他打篮球很久了,场边喊加油的女孩子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像她这么眼神安然的女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有爱情的萌芽都是从“你好特别”开始的。

后来的比赛过程中,寸心对他们的"排兵布阵"以及场上出现的小问题也偶然会提出一点点建议。就是因为这件小事,让陈千里把寸心和其他看球的女孩子彻底区分开。

开始恋爱是相互选择的结果。

陈千里因为寸心对篮球的见解而渐渐萌发了想要更加了解她的想法时,而寸心却还无知无觉。开始正式上课之后,寸心还保持着高中那种学习惯性,每天除了上课、社团活动,就只会泡图书馆。大部分男生会觉得寸心这个人有点闷闷的,但也有人不觉得,至少寸心觉得这种习惯会让人受益匪浅。

很快寸心就迎来了这种习惯的收益,这也算是寸心的一个高光时刻了。那是一门专业课,老师问了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随机点名正好点到寸心。这个问题算是超纲题,是对课本知识的一个延伸拓展,不知道随机点名的时候有多少同学在心里暗自祈祷不是自己。

但却又正好踢到寸心这块钢板。寸心记得她在图书馆看相关书籍的时候看到过一个观点,受到启发之后她就很顺畅地答出来了。

下课休息的期间,陈千里很好奇地问寸心:你怎么知道这个答案的。寸心告诉他,是在图书馆的某本书上看到过的。他似乎也受到了启示,从此两人经常在图书馆碰见。寸心和陈千里看到书籍很相似,主要是专业书籍,偶尔会看一些有趣的关于历史政治观点的书,所以两人常常在相同的书架前偶遇。

彼此看见了,会礼貌地用眼神打打招呼,然后各自找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安静地看书。寸心偏爱离大窗户不近不远的地方看书,这样太阳不会直直地射到人,不至于太耀眼,也不至于太阴暗,而陈千里却喜欢坐离窗户最近的地方,当时的寸心不理解,只当阳光的人更偏爱阳光。

直到后来有一次,寸心抬头放松时,陈千里的背光身影和太阳映射在窗户上的光一同射进了寸心的心里,成为了一副难为的画面。所以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变故,但是寸心一直坚信陈千里是个追求上进的人。而他的上进心,也是他吸引寸心的一个重要因素。

就这样,随着在图书馆见面次数的增加,寸心和陈千里彼此之间开始了交流。渐渐地,天南海北地胡侃,最终成了无话不谈朋友。

说一点题外话,看了很多帖子,里面的女孩子恋爱只看重长相,而且给我的感觉就是除了恋爱,可以什么都不干。我承认,长相确实很重要,一个男人,你没有办法了解他的过去,没有办法掌握他的现在,更没有办法去预测他的未来,但是他的脸是真实的,吵架看到他的脸都会少吵几句,但我想说的是,你不能只看脸,更要看他的品德,并且即使不谈恋爱,也不要放弃学习,或者说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

继续我们的故事

真正促使寸心开始关注这个温柔的大男孩的事情,也还是发生在图书馆。那天寸心正好来例假,肚子特别不舒服,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做,只好抱着一杯温水,瘫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写作业。陈千里突然递给她一张小条子,说是要用一本书,不知道放在哪个区,希望寸心陪他去。

寸心就带他去了大概的区域,帮他找。寸心不方便下蹲,偏偏那本书可能就在最底下一排,正想强忍着不适蹲下去的时候,陈千里在不远处看到了她的动作,赶忙跑过来,蹲在那里慢慢找。

那天晚上两人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到外面打牙祭,找了间小饭馆吃饭,天气很热,大家纷纷点冰水,陈千里却说:“我能不能要一杯温水?”然后分别问寸心和其他的同学:“你想要冰的还是温的?”

其实寸心没有那么羞涩,她可以直言自己不舒服要喝温水,甚至直接说要温水而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什么,但不可否认,那一刻寸心是有点被他温暖到了的,这种特地关照却又没有做得太明显举动显然很对寸心的心。

当寸心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好像有点得意,眼里含笑,嘚瑟的表情仿佛在说:不用谢。

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也是寸心的心动一刻。在寸心的记忆里,那时候陈千里的眼睛是那么好看,睫毛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表情得意又温和。转头和周围的同学说笑时,阳光地大笑着,那一瞬间,他好像在发光,那种温暖的感觉,好像不仅仅是手中的温水传递的,直到今天回忆起那个画面,还是会让寸心由衷地微笑起来。

一边微笑,一边想:原来,我也是被他如此温柔地照顾过啊。

然后,好像就不那么恨他了。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舒缓地过着。

寸心还是经常去图书馆,还是经常能见到陈千里。但是渐渐地,寸心好像对他的感情就不太一样了。

每次看到他走进图书馆的那一秒,心里仿佛有一个青色的小核桃被突然敲开了,“啪”地一声,整个胸口都弥漫着那种涩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成了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当着社团干部,还被选进了学院的篮球队,每次训练的时候场边围观的女孩子呈几何级数增长。

而且单身的男性总是更受欢迎的,他好像成了公共财产。

只要在球场上,在学生活动里,他都被一大群人尤其是一大群女孩子团团围住。

只有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时候,他才是一个纯粹的他,是寸心可以从很近的距离观察到的他,也是会用小纸条和寸心聊些有的没的的他。

比如在图书馆的某本旧书上发现了某个豪放前辈的评语,又比如昨晚本系男生寝室CS大赛他们得了头名。

都是些不值得一题的小细节,但是他们还是聊得很开心。

碰到特别爆笑的事件,在那里一直忍、一直忍,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落荒而逃,一起狂奔出图书馆,在外面的水池边爆发出一连串的狂笑。

那个时候多好啊,似乎连天都比现在更高更蓝。

寸心觉得她大概一辈子都记得图书馆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丝绒窗帘的边缘都被染上一层浅金色。

当时的美好,连同后来的种种,寸心的一个闺蜜亲眼都见证了。

后来有一次相约出去喝咖啡,聊起老同学,也聊到寸心的故事,她曾经问寸心:你后悔当时的选择吗?

寸心的脑海里首先就浮现出图书馆里的那个画面:丝绒窗帘边缘的阳光,还有阳光下他的脸上睫毛留下的阴影,以及他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发出轻轻的响声。

一边回忆着,一边笑着对闺蜜摇摇头。

她也笑了,说:那就好。

第一次在大学里过圣诞节,几个系决定联合起来办一场新生舞会。

那几天大家都兴奋极了,寸心和几个同寝室的女孩子几乎每天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兴奋之余不免有些担心,因为我们绝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跳舞,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跳。

几个班的班干部一商量,决定选出几个人去跟一个教社交舞蹈的老师学习,在舞会上由他们先示范给大家看,然后再由他们各自带领不会的同学跳。

陈千里作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然入选了。

而寸心作为身高高达170+的女生,形象和气质完全无法达到班干部们所要求的小鸟依人的效果,所以成功落选。

每天他们一群人就在宿舍楼下的小操场上练习,帅哥美女集中出现,自是养眼。

寸心在寝室里的桌子恰好就在窗边,很容易就能看到他们。

学舞不到三天,班上的小八卦就满天飞了。

说是一起练舞的XX和XX有绯闻,XXX和XXX很来电。

寸心趴在桌子上看窗外,心里有种失落感。

总觉得他对别人都那么温和,一整天嘴角都微微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大家练习累了的时候,他还会去买水分给每个人喝。

和他一起练习的女孩子,个个都是娇小可爱,相比之下,自己这种大个子好像完全没有装可爱的天然优势。

过两天陈千里也应该传个绯闻找个女朋友了吧?

寸心这样想。他那么人高马大,和谁都挺百搭的,所有的女孩子跟他站一块儿好像都挺不错的。

想着想着,不免就有点忿忿然。直到有一天,正好是他们休息的间隙,他迎着阳光,抬起头,眼睛微微眯着,却看到了寸心。

他很努力地向寸心挥挥手,喊道:喂!你要不要喝红茶?路口那家店卖的红茶很好喝的!

寸心一开始没有回答他,她只是觉得周围的同学都在看自己,整个人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她很想躲起来,她的性格向来就不适合被那么多人注视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寸心居然淡定地站在那里,也向他招手,说:好。

现在寸心想起来,感觉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疯了。

天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喊话。现在让寸心重演一遍当时的自己,好像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所以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太神奇的事情。它会彻底改变你,把你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

但那个鼓起勇气的自己,寸心到现在都还深深地喜欢着。

从此寸心学会了更加勇敢,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勇敢地去争取。

很多东西,努力了尚且可能得不到,如果连努力的心都没有,那就彻底成为镜花水月了。

终于到了平安夜,他们系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就这么开始了。

这个活动不仅吸引了好多其他系的同学,最后连其他的年轻老师都参与进来了。

简直就成了大型的非诚勿扰节目。

小节目演完之后,主持人宣布舞会开始,寸心她们才发现舞会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会跳的不会跳的都满地乱蹦。

寸心和她的闺蜜就躲在角落里,坐着,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着人群大笑。

身边不停有人起身、坐下,各种小八卦满天飞。

寸心闲适的性格就注定了她对这种活动其实是感到局促不安的,加上寸心身体协调性本来就不好,从小就和舞蹈什么的绝缘,个子又高,混进舞池假装男生还差不多。

所以,她情愿躲在小角落里,觉得这样很好。

闺蜜很快就被一个物理系的男生“盯”上了,那个男孩子三番五次过来请她去跳一支舞,盛情难却,闺蜜同意了,不久就消失在人群中。

独留寸心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更加局促了,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才好。

这时候的寸心非常苦恼,他们系的男生大多在舞池里玩得正开心,应该不会有人找她了。

而她又特别怕有其他系的男生过来邀她跳舞,甚至她能想象到她站起来的一瞬间那些男生的眼神。

他们应该,也许,大概会被我的身高吓到吧?寸心这样想着,更加焦虑了,又觉得有些好笑。

从小到大,身高可能是最困扰寸心的问题。

别的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时,她却买不到合适的女装,不是袖子短了两分就是裤脚少了三寸,只能穿得像个假小子一样。

别的女孩子穿高跟鞋的时候,她却已经习惯踩着平底鞋,碰到比她矮很多的男生还会下意识地缩起脖子。

直到寸心碰到了高高大大的陈千里。

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陈千里告诉寸心,高个子的女孩子也很美,他说寸心站在人群中,就好像一只高傲的鹤,显得尤为突出。

寸心笑骂着打他,“你怎么可以说别人是鸡”。

陈千里也会带寸心去外贸店找大码或者长款的女装,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合身的裙子,他甚至怂恿寸心去买8cm的高跟,全然不顾我穿上之后会和他一样高。

好像,跑题了呢。

继续回到当时的舞会吧。

寸心还是局促地坐在那个角落。

没多久,陈千里的声音从旁传了过来,穿越嘈杂鼎沸的人声,那么清晰地传了过来:我能请你跳舞吗?

他看上去比寸心还要紧张。他的手悬在那里,微微有些颤抖。

他又问了一遍:我能请你跳舞吗?他的声音带着好听的气音,虽然周围那么吵吵嚷嚷,寸心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也可能是听得太清楚了,这时换寸心愣在了原地,当时的寸心,就像个傻瓜一样,呆在那里。

陈千里突然急了,像个孩子一样,慌忙拉住我的手,说:你答应我啊?你快答应我啊!

寸心扑哧一声,笑了,陈千里也笑了。

寸心已经不记得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当时那么嘈杂的环境下,有没有人看到他们这一出温馨的小喜剧。

她只记得当时微微抬起头,正好撞上陈千里带笑的眼睛,温暖到让她无法直视的眼睛。

他们只跳了一支舞,然后陈千里就带寸心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

从活动大厅走到大街上,要经过一条种满灌木的小径。陈千里就在寸心前面走着,握着她的手,带她穿越那些茂密的树丛。

12月的空气是凛冽的,陈千里的掌心却温暖如春。

寸心看着他,路灯橘色的光从树枝之间照在他细软的头发上。

寸心突然觉得很安心,即便是疾走在这树丛之间,完全看不清道路的状况,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安静着,安静着,突然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很久啦。

那一瞬间寸心以为自己就是女主了

很多年之后,寸心看了《千与千寻》。白龙牵着小千,也是像那样,匆匆地,穿过一片高大的树丛,树丛上开满红的花。然后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热泪盈眶。

就这样,从那个平安夜之后,他们就成了众多校园情侣之中的一对。

寸心总觉得既然成了恋人,应该总会有点不一样吧?

就像她的室友和她室友的男朋友那样,经常出去逛街、看电影什么的,谈恋爱应该就是像那样的吧?

实际上寸心并不知道她室友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觉得应该是个很可笑的范本。

起初的几天,寸心成天想着应该去什么地点约会比较好。

结果由于思虑过度,开始了莫名的无休止的胃痛,痛到在床上打滚。

当陈千里发短信说:一起吃晚饭吧?的时候,寸心流泪趴在床上回复:我胃痛。

然后他就没了音信。

半个小时之后,陈千里像个横刀立马的骑士一样,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

买了胃药,买了各种他觉得寸心可能会吃得下去的东西,甚至买通了门口守门的阿姨,最后顺利抵达寸心的宿舍。

阿姨满腹狐疑地守在门口,他却像是自己寝室一样,随手搬凳子给阿姨坐下,还说”您先歇会儿,我马上就走。我女朋友病了,我不放心她!“

寸心的室友们当场石化,又觉得很好笑。

看到她们在那儿憋着笑意,寸心就知道,这是惊天大八卦啊。

和八卦绝缘的风云人物陈千里居然公开承认有女朋友了,这群疯女人是有多想冲出去昭告天下啊。

恐怕很快他们就会成为大家的饭后谈资。

寸心低着头,默默地狂吃他买来的东西,生怕浪费陈千里的心意。

都是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有些东西还不在同一个地方能买到,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到的。

陈千里在一边说:“慢点吃,慢点吃。”

这样说着,寸心反而慌慌张张吃得更快了。

全部吃完之后,寸心抬起头,扁着嘴告诉他一个新的“噩耗”:她的肚子更痛了。

后来陈千里知道了寸心寻找约会地点的烦恼,简直笑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然后他很认真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去哪里约会并不重要。

陈千里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约好了往图书馆去。寸心说这一点都不浪漫好吗,陈千里说我觉得这样挺浪漫的。

就这样,两个人走过了大学四年,期间的点点滴滴,大抵如此,没有特别惊天地泣鬼神的桥段,好像就这么一直平淡着。

和周围同学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纷扰相比,他们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四年。

没有任何夸张,两人之间真的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甚至连小矛盾都没有闹过,因此在大家眼里已然成了模范情侣。

两人甚至有“大哥”“大嫂”这样的绰号,因为几乎每次系里的饭局、郊游之类的活动全部都被陈千里大包大揽,而且还组织得特别好。

寸心则是在一些小细节上拿主意,比如吃饭的时候点什么菜、郊游的时候带晕车药之类的。

其他系的同学都觉得他们俩都快开夫妻店了,而他们系的同学则特别看好我们俩。

寸心的室友对她说:你们要是不结婚,我都不相信爱情了!

而在毕业聚餐的时候,系主任甚至拍着陈千里的肩膀说:赶紧结婚,就等着你俩带个头呢。

后来,寸心突然想对这些人说一声对不起,要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特别要对她的室友说,不要因此就真的不相信爱情。

因为,寸心还相信。直到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之后,寸心还相信。

大学毕业是最让人忧郁的时候,很多情侣都被迫分开,永远的分手或开启异地恋的旅程。

寸心和陈千里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两个人双双保研了。

陈千里留在本校,而寸心则得到了去外地另一所大学进修的机会。

就在那个即将天各一方的夏天,陈千里头一次到寸心家见寸心的父母。

之后寸心也跟着他去见了他的父母。甚至有幸赶上了陈千里表哥的婚礼,所以见到了他很多亲友。

吃酒的时候,陈千里的奶奶和外婆把寸心拉到她们身边坐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特别疼爱她,还逢人便说:这是我孙媳妇。

寸心感觉特别不好意思,结果陈千里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一把把我揽到怀里,说:对,这是我媳妇儿!

寸心小声对他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也小声道:你就是我认准了的媳妇儿人选。还有--我相信我奶奶和外婆,她们看人准得很。

陈千里的妈妈好像也很喜欢寸心。

她是个中学老师,知书达理,思维又新潮又活跃,两人打一见面就非常投缘。

住在他家的几天,陈千里的妈妈一直照顾寸心很周全。

两人还一起去逛街,陈千里的妈妈买了很多东西,还特别开心地对寸心说:千里从来就不耐烦陪我逛街,现在总算找个女儿陪我,还算他孝顺。

所以直到后来,寸心还和陈千里的母亲时不时有所联系。

就因为当时陈千里妈妈的一句话将寸心当女儿,两人就保持了这样的关系。

她会和寸心聊近况,聊工作,聊新上市的衣服,一切好像都和那年夏天一样。

只是—两人保持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再也不会聊到他了。

之后就不得不谈起又一个俗套得不得了的话题:异地。

读研究生之后,寸心和陈千里就不得不面临两年的异地。寸心的学校先开学,陈千里专门去寸心的学校帮她打点行李和住处。

一想到要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寸心是恐慌的。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很快和新同学们打成一片,她更害怕异地恋。

可能是听到看到太多关于异地恋的悲剧结果了,寸心一想到这几个字就觉得惴惴。看到陈千里在自己的房间里帮忙布置的时候,心里生出多少“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的悲哀。

陈千里大约也是察觉出了寸心的不安。在寸心送他去火车站的时候,第一次在他面前流眼泪。他把寸心紧紧抱在怀里,说:别怕,宝宝,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好吗?

陈千里的声音依然还是那样,带着好听的气音。即便周围的环境再嘈杂,寸心也能一下子辨认出他的声音。寸心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皂香,和他的声音氤氲在一起。

那一刻,寸心是相信他的。

寸心是相信他的吧?

校园生活很快就开始了。周围的同学有很多都是读本校的研究生,他们已经在本科相处了四年,天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但是寸心这个人性格比较温和,很快就和她的美女室友成了好朋友,进而被室友带入了他们的圈子里。

寸心也开始交新朋友,其中不乏特别志同道合的人。她每天还是去图书馆,看书,看书,看书。

寸心只能用充实的生活把自己填满,然后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她就会被无休止的想念给吞没,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戒断反应吧。

寸心和陈千里平时的短信是不会少的,甚至寸心连去食堂吃饭都要向他汇报。每天晚上,他们都会联系,或是视频,或是通电话。

记得有一次,寸心的胃病又犯了,陈千里在那边着急得不得了,却又毫无办法。他告诉寸心去烧水,像教小朋友一样教她灌热水袋。

最后寸心把热水袋敷在腹部,坐在电脑前,看着视频里的他,伸出手,却只能触到一指的冰凉。

突然地,寸心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陈千里在那边试图逗她开心,但没有用,即使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掉。

两个人都被四年的大学生活给宠坏了,随时想见面都可以。如今突然分开,变得如此束手无策。

一个月,两个人才分开了一个月,寸心就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因为学校离家乡比较远,寸心和父母商量,国庆节就不回家了。长假的第一天,校园里空空荡荡,寸心打算出去走走。

来了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北方城市呢。

当她失魂落魄地下了楼,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周围几个刚进来的女孩子很热烈地在议论什么。

早秋的阳光有些刺眼,寸心走出大楼的时候,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陈千里就那么站在那里,穿着那件寸心熟悉的蓝色毛衣,白衬衫的领子翻出来,还是那么简单而干净。

他的头发长了一些,额发软软的,搭下来。

他就站在那里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他的手里拿着一捧花,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送寸心花。

他向寸心张开怀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说宝宝我来看你了。

而寸心就像很多年前那个舞会时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笨蛋,陈千里说,你快点过来啊!口气也像舞会时那样。

寸心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最后是陈千里笑着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寸心突然猛掐他,掐到陈千里龇牙咧嘴。他喊痛,寸心说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陈千里揉了揉寸心的头发,说现在相信是真的了吧!

两个人在城市里四处游荡,那是寸心开学以来最开心的一周。他们看遍了这个陌生城市的古迹,吃遍了各种美味,寸心觉得她开心得就像个傻瓜。

两个人会没来由地站在路边狂笑,寸心恍惚觉得他们两就像没有身处异地一样。可快乐是时光总是很快结束。

长假结束了,陈千里也回到学校。寸心觉得戒断失败了,又要从新开始了。

日子还要继续,两个人都有学业要完成。他们好像渐渐开始习惯这样的恋爱模式。

早请示、晚汇报。

如果一个人特别忙,另一个人就不会疯狂玩骚扰;如果都在电脑旁,就开着视频,各忙各的,偶尔说两句话。

睡觉之前约定好,互道晚安之后就赶紧睡觉,彼此都不要再等待对方的短信。

寒暑假的时候,陈千里会到寸心家来住几日,然后寸心再跟着陈千里一起到他家里去玩一段时间。

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虽然一分开就会拼命地思念,但是寸心渐渐学会了压抑这份思念。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等毕业了之后就可以在一起了。

没关系的,只要再过一年就好了。

是不是?

第一个学年的暑假,两个人就开始频繁地商量毕业之后的去向。

寸心的父亲觉得她目前学校所在的城市非常不错,她所学的专业在这里发展机会也多。

但是陈千里时不时向寸心流露出他的看法,说他很喜欢他们的母校所在的那个省城。

寸心当时是个没主意的人,一度习惯了让这两个男人为她做各种各样的决定。所以当他们两个的看法有出入的时候,寸心就觉得毫无办法了。

因为寸心的表现一直很优秀,她的导师也给她介绍了好几个不错的工作单位,寸心渐渐地也倒向了我父亲的意见。

寸心向陈千里透露了她的一点见解,陈千里沉思良久,觉得寸心父亲的想法确实更有远见,但是他还是认为省城也有省城的好处,离他家乡也近。

这一次谈话好像僵住了。

寸心茫然失措地看着他,他却回了寸心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道:我会和叔叔好好谈谈,听听他的看法,相信最后他能说服我。

第二个学年就这么开始了。

寸心是从陈千里家直接出发去学校的。

临走时,陈千里的母亲送了寸心很多吃的用的,生怕她在外地受苦。

她甚至还托远房亲戚帮寸心打了一大床棉被,在寸心临上车的时候告诉她棉被过段时间会送到她的学校去。

“那里太冷了,冬天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多盖点,啊”,她这样说着,两人都红了眼眶。

寸心又开始了忙碌的校园生活。

上学期的时候寸心参加了一个教授的项目,忙得脱了型。

陈千里好像也要帮他的导师的著作做研究。

两个人每天还是或多或少的联系,有的时候甚至连短信都成了固定格式:“吃过午饭了?”“嗯,吃过了。”“晚上早睡。”“你也是。”

其间两人几次讨论过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都没有结果。

寸心总是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在快要谈崩的边缘,及时换话题,期待下一次谈话会有个结果。

那年的11月间,陈千里妈妈给寸心来了一通电话,问了问她的生活情况,又问她关于毕业去向的问题。

她絮絮地说了很久,在挂电话之前,她说:“我还是觉得他去你那边,机会更多一些,但是他就是犟,你多劝劝他。”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寸心总觉得他母亲几度欲言又止,但是还是没有多想。

寸心很想和他多聊聊这个问题,但是又无从开口。

可能,寒假见面之后再谈,会更好一点吧。

那年的寒假,寸心学校放假比其他学校貌似都早一些。

她早早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陈千里开了很久的车,到机场接寸心,送寸心回家,又匆匆回到学校去准备期末考试了。

一路上,寸心都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到特别复杂的出口时,看着GPS稍微提醒他一下。

经寸心指点,从一个高架桥绕下来的时候少绕了一圈路,寸心神气活现地对陈千里说:看我是个多么称职的副驾驶!

但陈千里没有回答寸心的话。

他甚至连笑容都有点勉强。

那个时候,寸心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陈千里的副驾驶。

回到家后,寸心过了两天安逸无比的生活。

上学期的项目强度太大了,令寸心筋疲力竭,回家后,她几乎每天都会睡10个小时。

醒着的时候,偶尔会和陈千里联系,问问他考试的进度,告诉他考完之后早点回家准备过年。

寸心想那个时候她就是太安逸了,她以为她以后的日子就是这么从容且淡定。

所以,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才会那么措手不及吧?

寒假里的那一天,寸心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天崩地裂了。

已经记不清日期,只记得那天,没有阳光。

寸心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上网。发现他在线。

寸心像平时一样,给陈千里发了个笑脸。

陈千里说: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寸心回:嗯,好。

寸心觉得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她最想要回去的时候,那一定就是这个时刻了。

但她又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她只想善意地提醒一下当时那个单纯而没有防备的傻姑娘

接下来,这个人说的这句话,很伤人哦,一定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再去听哦。

寸心甚至想用尽此时她所有的体温和力量,去抱住那时电脑前的自己。

——因为下一秒钟,她全身冰凉,仿佛皮肤都一小块、一小块地碎落下来。

电脑上出现了一行字:我想,我爱上另一个女生了。

这句话,寸心始料未及,简直和电脑屏幕一样冰冷。就像每次在陈千里无法瞬间到她身边时,她的指尖粗碰到电脑屏幕时一样冰凉。

寸心就那样呆坐着,她仿佛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

凡是有重大变故,她都会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仿佛要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一般。

当年舞会陈千里邀请我跳舞的时候,寸心就是这样等待的;当年在宿舍楼下突然看见陈千里的时候,寸心也是这样等待的。

同样都是等待着,但是又不同。

那些时候,陈千里都走向寸心了,轻轻地叫她,笨蛋,然后,将她从这种等待中带出来。

这一次,不同了。没有人向寸心走过来了。

没有人。

没有。

寸心开始剧烈地发抖,手脚渐渐失去直觉,胸腔里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她颤抖着,在键盘上艰难地敲下几个字:是吗?她是谁?

陈千里回复她:你别问了。

寸心觉得自己当时简直就要发狂了,继续敲键盘,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刀一般狠狠扎向她心里最柔软最怕痛的地方:

她是谁?

陈千里的突然也有些怒不可遏:你想干什么?

那一瞬间,寸心感觉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不对,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寸心止不住地在电脑前发抖,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暴躁。

妈妈正好端着一盘苹果进来,寸心背向她,她却依然从寸心的背影中读出了不安。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冷。”

妈妈出去拿了一件大衣给寸心披上,然后去做家事了。

爸爸正在看电脑上的工作文件,顺手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寸心在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到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颤抖着,仿佛皮肤下潜伏了一头暴躁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冲出来。

她把自己的嘴唇都要咬破了,手上的关节也因为紧握的拳头而泛出苍白。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为了不让我的父母看出半点异常。

寸心作出了一个在现在看来非常正确的决定:她没有让自己的父母当即知道实情。不然,以她父亲的个性及处事方式,肯定是一场暴风骤雨。

我能处理好的。我能处理好的。寸心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段对话,寸心觉得要把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

“妈妈,我能去一趟XX市吗?我想去看看陈千里。”

寸心对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然后补充了一句。“现在就出发。”

寸心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妈妈会看到她眼里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也怕一回头,看见爱自己的父母,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从小成长在一个民主的家庭,是寸心的幸运。

父母并没有多问,直接送她去了火车站。

寸心的父母不喜欢打听她的隐私,始终对她作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信任并且支持的,这也养成了寸心信任他人的习惯。

然而充满讽刺的是,除了他们以外,这个世界上寸心曾经最信任的一个人,从此再也无法相信了。

寸心坐在车上,看着站台上父母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的眼泪终于像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整个城市的建筑物在夜色里隐去了岁月的痕迹,只剩下一些灰色的剪影,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过去。

车厢里空空荡荡,寸心还在发抖,手脚都凉得吓人,头皮都是麻木的。

她狼狈地蜷缩在座位上,生怕见到任何人。

后来,寸心还是拨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通了。

寸心听见他在那一段细小的呼吸,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很久。

终于,寸心故意装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用左手紧紧捏住正在剧烈颤抖的右手,强忍住喉头的不适,安静地说:我坐火车,晚上9点到你那里。你可以来接我吗?

陈千里说,好。

寸心听见他也哭了。

寸心是一个有严重精神洁癖的人,她突然觉得陈千里很脏。她没办法想像陈千里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模样,她更没勇气去想像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他也会陪她去图书馆吗?他也会在打篮球赛的间隙从众人之中一眼看到她并且向她微笑吗?他也会在她胃痛的时候买一大堆好吃的送到她的眼前吗?

但是陈千里还在那里哽咽地说着他们的事,说她是下一级的研究生学妹,说他们从10月开始就互生情愫,说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没有压力,说他的父母知道此事之后三次去省城劝她们分手。

最后一次,他母亲甚至“威胁”那女孩说就算陈千里无法和寸心在一起,她也永远不可能当他们家儿媳妇,什么恶毒的语言都用从那个知书达理的中年女子口中说出来了。

他说,他和她尝试分手了五次,每次都让两个人很痛苦,分不掉。

他说,他拖了这么久才对寸心说,是怕对寸心造成伤害,毕竟两个人有这么多年感情了。

寸心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都已经快被自己掰断了,但是她还是安静地说:是吗?

寸心面上出奇地安静,其实心里早已沧海桑田。

陈千里在那边继续说下去,但寸心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火车铁轨带来剧烈的摇晃,让寸心觉得自己好像吃进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感觉光是听他们的故事都要吐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

是春天了吗?

“我觉得她年纪还小,太脆弱了,每天都哭。我和她刚才通过电话,她又哭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我觉得你比较理智一些”

这话真的好伤人,寸心感觉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

陈千里还在说,寸心直接打断了他,说:“我知道。等下你到车站来接我。”

上车之前,寸心是抱着见面之后还能好好谈一下,可以再做一下努力的心情的。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她没有任何心情了。

寸心连自己的心到哪里去了都无从知晓,只觉得胸腔里空空如也。

这条铁轨,她明明走了无数遍的。

——这一次,这么这样长?

火车继续在夜色里穿行,渐渐看不清外面的风景了。

陈千里的妈妈打来电话,寸心接通了,她突然没来由地想要骂脏字。

但是还是忍住了。

寸心想起之前自己还在上学时,他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那么欲言又止,多半也是因为无可奈何吧?

寸心想开口说话,结果声音沙哑得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寸心说:阿姨,我在火车上,现在去X市了,还有,我都知道了,我没事。

她听上去非常愧疚:对不起,是我没有教育出一个好儿子。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寸心浑浑噩噩地靠在玻璃窗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干了。

她努力试图继续哭下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更多眼泪了。

恍惚之间,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报站的声音。

我该下车了。

我该下车了。

寸心想,我怎么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了呢?明明上车前那么坚决地要来见他。

寸心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车站的,快到出站口的时候,她被后面匆匆冲上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一下,打了几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身边有个大妈赶紧把我扶了起来,高声谴责那个赶路人,还关切地问寸心:姑娘,没受伤吧?

寸心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摇摇头。

大妈看了我很久,终于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寸心的身上没有受伤。

只是心里,受伤了。

她在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一眼就看到了他。

陈千里穿着长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发是凌乱的,胡子似乎也好久没有刮了。

好像一夜之间老去了一般。

他说:上车。

寸心乖乖地上车了。

这一幕,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如果看到了,应该会觉得他们是特别般配又特别平常的一对小情侣吧?

可惜,他们不是了。

一路上寸心都没有看他,只是固执地盯着外面光怪陆离的霓虹灯。

她坐在后座上,浑身僵硬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陈千里接了一个电话,寸心听得到,是那个女孩子打过来的。

她有着脆弱的声音,她应该是个特别娇小特别小鸟依人的女孩。寸心这样想着。

陈千里的侧脸很尴尬,声音很小,但是很温柔。他不断地说:等一会再打给你,好吗?我挂电话了。

他这样说了几乎有十遍,但是却还是无法挂电话。

寸心觉得自己又开始发抖了。

最终,陈千里的电话打完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寸心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心里。

寸心给爸爸妈妈发短信,告诉他们自己平安到达了。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屏幕闪着蓝幽幽的光,吓了寸心一跳。

这个电话是萧云平打来的。你以为这是男二吗,哈哈哈

他是寸心读研究生之后认识的一个男孩子,每次同学聚会都会聊两句,经常就最近的电影在网上发表一下评论,如此而已。

寸心这才想起来,下午和陈千里聊天的时候,萧云平正好和自己说他已经回到老家了。

两人可能在聊一些有的没的,但是寸心突然就没头没脑地中止了两人的聊天,他有点疑心,所以打电话过来了。

寸心觉得车里的空气都被陈千里的一通电话给搞得凝固了,这个时候萧云平打过来,寸心觉得简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萧云平在那边问:你还好吗?

寸心说:嗯,我很好,我现在到X市了,嗯,刚到对,找我男朋友,嗯,他到车站接我了嗯,没事的,放心吧。

萧云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挺好的,挺好的。你和他好好玩。

寸心知道陈千里一直在旁边听,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男朋友”,呵寸心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这简直就是个充满讽刺的字眼。

陈千里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说:你能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已经快被我爸妈逼疯了。

寸心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了。

她满脑子只有:我们,第一次不是指我和他。

最后寸心笑了,她把眼睛埋在刘海里,低声说:

那,谁来放我一条生路?

陈千里把寸心送到了宾馆,并且递给她一张门卡。

他要回去了,寸心知道的,他们学校的寝室有门禁。

陈千里的手机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想起了。

他没有管,他任凭它响着。

他对寸心说:放了我吧,我们分手吧。和你在一起压力太大了,你爸爸,还有你,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达不到你们的期望,我太累了,和她在一起,我轻松很多。

寸心站在夜色里,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自己就这样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伤得体无完肤,但是那个时候她又必须站在他的面前,无处可躲。

陈千里的电话又响了,他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寸心挤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你接电话吧,分手吧,我放了你。

我放了你。

寸心直到今天还记得这几个字。

字字如刀。

他转过身去接电话,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他走了,车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寸心告诉自己:坚强一点。你不是应该是比较理智一些吗?

结果她还是捂着脸,蹲在路边,无声地哭了。

一晚上寸心都没有睡。

她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才抽了一口,就把自己呛出眼泪来。

在寸心觉得她已经神经错乱了的时候,却又接到了萧云平的电话。

萧云平说:你怎么还在手机QQ上啊?我啊我刚打完游戏,正准备睡呢,发现你还在!这都几点了!

寸心当时非常害怕听到熟人的声音,所以她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萧云平是另外一个地方的人,他不是特别了解寸心和陈千里这许多年的感情。

但寸心莫名其妙地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哭得比任何时候都惨。

萧云平在那边慌了,他特别不擅长哄女生,一直在那边说:别哭了,你别哭了啊。

在寸心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和他说了以后,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睡了,我陪着你。

寸心说:我怎么办?我觉得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说:你不能这样想,你死了,我会哭的。

这是第一次寸心听到陈千里以外的男孩子对她说这样温暖的话。那一瞬间,他的一句话真的救了寸心。

萧云平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瞬间,寸心是真的很想死。

第二天,寸心的好几个已经工作的老同学不知从何处得知她到XX市的消息,纷纷约我出去搓一顿。

寸心到达了和他们约好的酒店,陈千里居然也在那里。

他的几个研究生同学也在。

他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情了,看寸心的眼神或尴尬或同情。

有个已经工作一年多,很久没有联系、不明真相的同学,他张罗我们入席,寸心被安排和陈千里坐在一起。

两个人好像没事人一样,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做了个梦。

寸心还是肩负起了点菜的工作,和大学时一样。

寸心盯着菜谱,努力不去看陈千里,她有很深的黑眼圈,不想让他看到。

但是寸心知道,陈千里一直盯着她。

同学聚会往往就是一个套路:饭局,KTV。

寸心只唱了一首歌,《猜不透》。

“猜不透

相处会比分开还寂寞

两个人都只是得过且过

无法感受每次触摸

是真的

是热的

如果忽远忽近的洒脱

是你要的自由

那我宁愿回到一个人生活

如果忽冷忽热的温柔

是你的借口

那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

如果忽远忽近的洒脱

是你要的自由

那我宁愿回到一个人生活

如果忽冷忽热的温柔

是你的借口

那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

到底这感觉谁对谁错

我已不想追究

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猜不透”

寸心的声音有点发颤。她以前唱这首歌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发颤的,大家在旁打打闹闹,没有人在意这些。

陈千里的双眼却穿越人群,目光如炬。

一曲终了,寸心觉得自己的整个青春都在这一首歌里,燃烧殆尽。

还是陈千里开车送寸心回住处,她正要下车的时候,陈千里突然想要拉住寸心的手。

寸心躲开了。说你快点回去吧,不早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呆住了。

寸心踉踉跄跄从车里出去,她喝了许多酒。她晃晃悠悠地往电梯走,没有回头。

心里却在说:傻瓜,你有本事就追过来啊!

结果,没有人追过来。

在寸心进电梯的时候,转过身,外面空空如也。

傻瓜,你有本事就追过来啊!寸心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又不争气地开始掉眼泪。

刚进房间,萧云平的电话又来了。

寸心迷迷糊糊接起来,他在那头劈头盖脸地一阵骂:你一整天都上哪儿去了?发短信你也不回!电话你也不接!是死是活你好歹吭一声啊!陈千里那个混蛋又欺负你没有!

寸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也冲他吼:萧云平!!!你个大混蛋!你能不能别骂我了?我都这么惨了,你敢不敢别骂我了啊!你能不能听我哭一会儿啊!

寸心想,关键时候有个男闺蜜,是多么重要!

萧云平终于把寸心这个小姑奶奶给哄平静了一点,挂了电话。

寸心大概也哭累了,趴在床上,看娱乐节目,结果寸心发现一点也娱乐不起来。

电话又响了。

寸心抓起来就没好气地开“骂”:萧云平!你还让不让人活了!都说了我tm不想死了!您就放一百个心,不对,放一百万个心!好吗????

结果那边传来的却是陈千里的声音。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的,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陈千里说:宝宝,你还好吗?

听到这几个字,寸心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又觉得有点恶心反胃,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太多了。

陈千里说:宝宝,我以为昨天说完分手就真的可以离开你,可是我做不到。我爱的人是你,我今天一见到你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吧。

果然是酒喝太多了,酒精的作用上来了,寸心头疼得厉害,也觉得很难受,她想她一定是在做一个不真切的梦,终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

然后寸心嘟嘟囔囔开始胡言乱语:哦!是你呀!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我明天就回家去我要陪爸爸妈妈过年去

之后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寸心一点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床上感叹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下去就不疼了,跟喝麻药似的,五脏六腑全都不疼了。

天刚蒙蒙亮,寸心就醒了。

寸心冲了个澡,她不想在到家的时候被父母嗅出一星半点气息。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头发凌乱,眼神落在茫远的地方,和三天前那个无忧无虑眼神清澈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寸心使劲搓了搓脸,尚且有点麻木。她说我要赶紧振作起来。我不能让父母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们担心我。

寸心坐上了回程的火车。其间接到了陈千里的母亲的电话。

她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希望我能给陈千里一个机会。她还说,年前一定到我家拜访一次,他们全家一起去。

寸心乖巧懂事地回答她:好的,阿姨。

其实那时候寸心的脑子一片空白,不做任何指望。

然后就是萧云平的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寸心的鼻子就莫名地发酸。

萧云平却没有和寸心说那些纠结的事,只是不停地讲他自己在老家的见闻,不外乎是又和老同学一起喝酒,城区改造搞得天天堵车之类的琐事。

寸心和他聊天的时候,听到手机有新电话打进来的提示音。但她没有理会,继续和萧云平聊,挂电话时,电话又响了。

是陈千里,寸心知道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虑,他说你在哪里。

寸心说说我回家了。

他说:你等着我,我后天就考完最后一门了,你等我,我到你家来。我来陪你。

寸心说:哦。

寸心仍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这是她第一次先挂他的电话。

三天之后,陈千里真的和他父母一起到我家来了。父母谈笑正欢,寸心却一个接一个地吃橘子。

陈千里坐在寸心对面,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话:别吃了,等会又要胃疼了。

离大年三十还有些日子,陈千里父母先回去了,特别授意让他留在寸心家玩几天。

第一天,寸心和他聊天,他主动说到了毕业之后的工作去向。他说他会往寸心所在的那个城市投简历。

第二天,寸心和他聊天,聊天的时候他不停地看短信,寸心不小心也看到了短信的发信人,是那个女孩子发过来的。

她说她去了他家,结果他父母坚决不见,现在她被赶出来,身上也没有钱了,人生地不熟。看起来陈千里很担心。

第三天,晚饭之后陈千里和寸心散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快回到家时,陈千里突然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很好的朋友比较合适。

第四天,寸心给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送他去车站,临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

寸心想,其实她应该说点什么的吧?

——如果当时她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陈千里的话。

寸心觉得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每天睡眠的时间变得更长了。连过年的那几天,整个人都恹恹的。

爸爸问: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寸心说我胃痛,总是痛,为什么一点也不见好。

爸爸说那咱们就多睡会儿,然后寸心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趴在床上,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寸心觉得,这一个月过得太糟了,好像一点好事也没有。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己将自己爸妈敷衍得很好。

萧云平还是时不时打电话来,这成了寸心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一点寄托。

萧云平说起马上要上映的电影,寸心才想起来,自己真的好久都没有看过电影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之后,陈千里又打电话来了,说舍不得寸心,那个女孩子不过是用来填补空虚寂寞而已。

寸心说,哦。

其实这个时候,寸心的戒断差不多要结束了,她好像不会再为陈千里的话感到波澜。

又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在寸心返校的前一天晚上,陈千里又在QQ上给寸心留言,说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们不合适,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寸心说,哦。

寸心关电脑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

寸心拉黑了陈千里的QQ,阻拦了他的MSN,他的所有邮件也被寸心设置了黑名单。

最后的最后,寸心把手机里陈千里的号码设置了来电阻止。

第二天一早,爸爸开车送寸心去机场。

寸心看着窗外,早春的天空明媚如洗。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陈千里冲过100M的终点那一刹那,回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我。他的眼睛弯弯的,睫毛很长,嘴角微微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仿佛在用眼神对我说:笨蛋,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会弄错?

那一日的天空,也是这样的,有飞鸟从头上经过,羽痕如丝。

飞机降落,寸心的东西不多。她决定坐公车回学校。

这么久了,她好像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城市。

寸心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像是隔着什么东西照射过来似的。苍白地,照耀着整座城市。

手机响了,是萧云平打来的。他问寸心是不是平安到达了,他说他还有一个星期才会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会带些家乡的土特产,肯定要被上铺的兄弟们抢个精光,但是他会努力给我们女同胞留下一份。

他听起来永远那么开朗那么有活力,好像他从来不曾为什么事情烦恼。他的声音和陈千里完全不一样,不会那么飘忽不定。

他简直就像夏天里的太阳,努力地温暖着寸心即将冰冷至死的心脏。

可是,他越温暖,寸心越想流泪。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寸心找隔壁的同学要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满满的全是关于这座城市的博物馆、美术馆。

寸心想去博物馆,就像她小学时经常做的那样。

她喜欢带着小本子,趴在展台上描那些文物上的花纹。

寸心画得很丑,但是这样做能够让她等到心灵上彻底的安宁。

寸心的闺蜜听说了她这两日的行程,她在电话里说:从小就是个有点闷闷的孩子,你这家伙真是要命!

寸心喜欢她这个闺蜜,她总是爱对寸心说些刻薄的话,但真实。她结婚的时候,是寸心去当的伴娘。两个人在后台相拥,哭成一团。

寸心开始去博物馆,临摹一些花纹,或者拍许多照片放在网上,然后一张一张地看。

寸心在博客上专门写了一个关于博物馆的专题,只有一个人留言,但是她不在乎。

寸心就像个受伤的小兽,用这样的方式独自舔伤口。

忘了说了,回学校的那日,上飞机之前,寸心的手机里有几十通未接来电。因为被屏蔽了,所以当时手机并没有响。

寸心是过了好多天之后才发现的,但是她马上就把它们删了。

寸心的记忆好像当时的自己一样,迷路了,思绪在博物馆里游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寸心曾经在一幅油画前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的背佝偻着,略显吃力地拿着调色盘,对着一幅画临摹,认真而专注。

寸心就站在她背后,长久地注视那幅画。

她发现了寸心,缓缓地转过身来,说:画得不好吧?

但那时寸心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笑了,从她褶皱的眼角眉梢,寸心可以依稀看出当年她是怎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说:这是我丈夫最喜欢的画儿,我想画一幅,挂在家里。这样,他就能在病床上每天看了。

她的笑容那么安然。寸心突然醒悟了,为什么自己的感情与思绪无所依傍。

寸心想着:我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的。我在这里可以找到一时的安宁,但是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凭什么要躲起来呢?

我能躲一辈子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寸心是跑出博物馆的。一下子就跑了出去,像是冲出什么屏障。

外面的阳光正好。

终于,是春天了。

寸心开始着手修改自己的毕业论文,开始去导师介绍的单位实习,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真的。

很快,工作单位就落实了。签下寸心的时候,部门领导说:XX老师介绍来的学生,果然很优秀。

我很优秀,寸心想:我原来在大家眼中是这个样子的。她一直都不知道。

去体检的时候,寸心才发现,一个月,她消瘦了整整十公斤。

周末的时候,室友约寸心一起出去看电影。情人节期间就上映了,但是她一直都没能去看。

室友打扮得花枝招展,亲昵地挽住我,双双出了门。她说:你这个电影狂热爱好者居然连《XXX》都没有看?那你看了《XX》吗?

寸心笑着摇摇头。

她突然收了笑容,低低地说:这段日子,你受了多少委屈啊?

然后她就开始暴跳如雷地骂陈千里不是个好东西,引得周围走过路过的女生不停行注目礼。

她就是这么真性情的一个女孩子,路见不平第一个拔刀的绝对是她。她情绪激动得很,寸心在旁不停劝她“算啦别计较啦”,仿佛遭遇感情波折人是她而不是自己。

末了,她终于平静了些,但是还是不忘加上一句:别让姐姐遇见陈千里,见到了绝对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寸心听到陈千里这个名字,居然反应了两秒钟。她突然觉得很陌生很遥远,仿佛是个和自己不相关的人,嗯,也确实不相关了。

室友的电话响了,这才打断了这位女豪杰慷慨激昂的声讨运动。“哦,你们到了?最早一场是几点来着?一点半?来不及来不及两点的有没有?好吧,你们先帮我俩买票行吗?好好好,就在那里见,我们先喝点东西呗!”

她挂断电话,见寸心看着她,告诉寸心:哦,我还叫了其他几个人。

这群人在电影院附近的麦当劳见面,几个同班同学早就到了,萧云平也在其中。

寸心向他笑笑,算是对前段时间他对自己帮助的一点感激。萧云平也笑笑。这件事情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大家看的电影,讲的是一个特别温情的小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女主角在影片的最后告诉男主角,找个伴侣很简单,但是找到心灵伴侣很难,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是我的心灵伴侣。

看电影的时候,寸心坐在萧云平旁边,看到最后一幕的时候,寸心找同学拿爆米花,正好看到他的侧脸。

他盯着大屏幕,目光闪烁。

晚上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寸心决定更新自己的博客。好久没有写影评了,难得更新一次。

发表了,发现有几个地方措辞好像还需要小小地修改一下,于是点进去,改好了,再发表。

令寸心感到惊奇的是,居然有人回复她的影评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只有几个字:

有一句话,今天白天忘了和你说了。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心灵伴侣。

寸心第一次,认真地想要看博客里的回复。

上一篇,写去博物馆的见闻。同样的ID,回复道:我也很喜欢博物馆,虽然我经常什么都不懂。我是一定要看着每个展品下面的小说明才行的。

再上一篇,很久以前写的影评。还是那个ID,回复道:同感,看这种片子简直是浪费生命。

再上一篇,还是影评。那个ID回复道:本来对这个片子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是看完你的影评觉得好像很不错,我决定去看看。

寸心的每一篇日志后面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个人的点评。或幽默,或睿智,如果寸心对某个电影、某本书或者某个唱片流露出好感,他甚至会推荐一些风格类似的给寸心。

在吃惊之中,寸心将一条一条全部读完,一会笑一会沉默。室友掀开床帘,像看戏一样地看着我对着电脑屏幕的表演,来了一句:丫头,你疯了吗?

寸心想:

原来他是带着这样深沉的感情,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注视着我吗?

他知道了我有男朋友之后,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地和我聊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原来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方式掩饰并压抑着吗?

一直到寒假,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没有马上跳出来趁人之危,而只是默默陪伴我吗?

寸心看到了最早的一篇回复,差不多始于两年前,简单的几个字:英雄所见略同啊!

电话响了,是萧云平打过来的。

我郑重其事地接起来,说:萧云平,英雄所见略同,你也是我的心灵伴侣。

寸心坐在那里,喜极而泣。

他依然不擅长应付哭鼻子的女孩子,在那头慌慌张张地说: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我喜欢你,你听我说,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吗?我还没有说这句台词呢,你先别哭啊!

然后寸心就笑了,肩膀乱颤地问他:导演,其实剧本应该是怎么样的?

萧云平也笑了。

失恋三个月之后,我居然找到了他。我觉得这是个奇迹,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我很担心外界会对萧云平作出不堪的评论。

乘人之危,横刀夺爱之类的,寸心无法忍受这样的词加诸在萧云平的身上。但他却毫不在意,每天还是那么无忧无虑,笑声爽朗。

寸心小心翼翼地将新恋情告诉室友,因为她知道她总是会提出一些很中肯的建议。

谁知寸心刚说出“我和你说件事好吗”,她就大包大揽地把话茬接了过去,说:丫头,你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对你的心意的人吧?我跟你说,这个家伙和我们大学四年同学,他是个什么人,我们全知道,质量保证,绝对靠谱!你们要好好在一起!啊!

萧云平正好又打电话来了,问寸心到宿舍没有。

寸心在电话里一个劲地笑。按她室友的描述,那个样子傻得要命。

空气中已经充满夏天的味道了,寸心的论文已经定稿,工作单位为了让她顺利毕业,也给了她一段时间不必工作。

寸心要把一些不太常用的东西弄回家,还要忙着找住处,搬家,忙得焦头烂额。

萧云平也来帮寸心,每天都神气活现地穿着他所谓的“搬运工服”出现在寸心的宿舍。

寸心的父母也过来帮她,好几次,寸心看到萧云平和自己的父亲站在楼下,谈笑甚欢。

而当寸心问他:你们说什么呢?的时候

萧云平就会拍拍寸心的脑袋,神秘兮兮地说:喔,这是男人间的对话!

寸心不服气地去拍萧云平的脑袋,最后两个人打成一团。

之前那段不愉快的感情,渐渐地离寸心远去了。

后来寸心只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聊起过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无一不是对方暴跳如雷,寸心好言相劝。

其中,有一个在读她母校博士生的师兄,他问寸心:谁是小三?寸心将名字告诉给他,他当即回复我:我草,陈千里的审美观下降得太厉害了吧!

也是从这个师兄那里,寸心第一次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和她想像得没有多大差别:个子小小的,一副可怜可爱的样子。

按照师兄的描述,是大学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女孩子,男生应该都挺喜欢那种类型的。

寸心突然觉得特别讽刺,或许陈千里真的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只是觉得我有别于其他女孩子,但是最终还是未能免俗地爱上了这样一个人。

寸心想,这样的人身上,应该丝毫没有我的影子吧?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呢。

后来,还和陈千里的妈妈联系过一次。她告诉我那个女孩子三番五次去他们家,希望能够见他的父母,几乎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

他妈妈忿忿然地说:你不知道,她一开始和你们系里的同学一样,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但是她还是要搅进来。当着陈千里的面做一套,背地里当着我们简直就是个泼妇!你们分手的那段时间,她生了多少事!反正我是不会认她的,这样的女孩子本身品质就有问题!

寸心劝她道:阿姨,您不要这样。毕竟他们现在还在谈恋爱,过两年要真成了媳妇儿,您难道还不让她进家门不成?不要闹得太僵了。

寸心是发自真心说这些话的,仿佛在劝我的某个熟识的长辈。寸觉得自己是真放下他了。

他妈妈继续说:我看了你在网上发的照片了,你新男友长得真帅。

寸心笑了,原来他妈妈还是这么青春焕发,稍微顺眼点的小伙子都会被她列入“帅”的行列,夸赞起来毫不吝惜这个词。

寸心回答她: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你俩真挺般配的,我儿子配不上你。”她这样说,然后就下线了。

忘了说了,分手一个月之后,寸心开始定期收到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电子邮件。

一开始,很长很长,通篇都写满了“我想你我爱你原谅我好吗”。

寸心没有回复。

直到后来寸心改了成天泡博物馆的毛病之后,她才回了一封: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忘记了吗?

然后,那些邮件的内容就换成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依然是隔一段时间发一封。

那个时候寸心刚和萧云平在一起没多久。萧云平对寸心说: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可以陪去博物馆,只要你愿意。

寸心把那些信都原原本本告诉萧云平了,他捧着寸心的脸,像她父亲那样,宠溺地喊寸心的小名,说:你自己会处理好的,我相信你。

然后寸心就回了另一封邮件:对不起,我觉得我们恐怕无法成为朋友了。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于是,他的邮件又改了内容,仍然是每隔一段时间发一封,均是简短的一句话:你还好吗?

那段时间,寸心和萧云平都难得有闲暇时光。他带着我去了很多有趣的地方,渐渐地,大半个版图几乎都被他们跑遍了。

即使无法出远门,他也会利用空闲时间提着鸡鸭鱼肉到寸心的住处来。记得他第一次提出要掌勺的时候,寸心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三代单传的家伙,说少爷您就歇着吧还是奴家来吧,谁知他做得一手好菜,比寸心做得好很多。

他出去运动或者与老友聚会的时候会带上寸心,把她介绍给他的哥们时,总是会说:这是我夫人。

寸心说:不要用“夫人”这么文绉绉的词!酸不酸?

他眉毛扬着,笑道:是,娘子。

然后两个人必然又要打成一团,像两只小猫。

时而成熟,时而孩子气,自称关键时刻绝对靠谱,非关键时刻太太绝对靠谱,这就是萧云平,我的爱人。

寸心的闺蜜到她的城市来玩,寸心带着萧云平去见她,她几乎眼泪婆娑,像个小母亲一样地对萧云平说:好啊!好啊!把我们家XX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他拍拍胸脯,说你就放心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热烈而深情地看着寸心,满眼都是幸福。

寸心想她当时的表情肯定和他一模一样,看着他,就仿佛看着自己。

陈千里还是固执地保持发邮件的习惯,但寸心再也没有回复过他。

你终是提笔起落难开篇的诗

偏生爱又晦涩难懂的烂尾故事

我想这个故事该有一个可以向大家有所交待的结尾。

从那个寒假以后的一些事情开始。

这一直要追溯到寸心坐飞机返回学校的那一天。

那天陈千里在QQ上说: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们不合适,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突然就有说不出的后悔。他想在QQ上找寸心,却发现寸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拉黑了。

陈千里当时就开始慌了,止不住的心慌,就好像真的,真的要失去她了。

陈千里不知道寸心把他的号码设置了来电阻止。他知道寸心第二天要坐飞机离开,他想要在飞机起飞前和寸心通上电话,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却再也没有听到过寸心的声音。

电话里永远只有忙音,无穷无尽。

那个女孩子每天都要求他尽男友的义务,在他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在他准备一个重要考试的时候,只要她一秒钟联系不上他,都会愤怒得发狂。

曾经在一次饭局上,那个女生大声指责陈千里:“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贱女人联系?你说啊!你不要不承认,我都看到你的邮箱了!”

这次饭局人不多,但她的话,那些人全部都听得真真切切。

那些人,全都是寸心和陈千里的老同学。

有个男同学,劈头盖脸地回了一句:我X你大爷,不想好好吃饭就出去,没人请你来。

这些事情,都是在陈千里给寸心发那些邮件的时候发生的,但寸心一点也不知情。

陈千里觉得弄成现在这样的结果,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好友们在一开始就劝过他说这样不靠谱。可那时候他就好像中邪了一样,怎么劝都不听!

自从那次聚会之后,陈千里就开始向那个女孩子提分手。

是的,开始分手。

分了一整年。

陈千里说了分手,然后消失在那个女孩子的生活里。

可那个女孩她歇斯底里地找他身边所有的铁哥们,她一次又一次地去他家要求见他父母。

最后,所有人都不堪其扰。

铁哥们要么不接她的电话,要么好心劝她放弃,最夸张的一个人直接因此换了号。

至于陈千里的父母,也不胜其扰。

陈千里亲情、友情、爱情好像突然都不顺了,他很忧愁,他不知道问题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陈千里开始酗酒,每次找他都会喝得烂醉。

某一次,那个女孩子的电话打到陈千里一个好哥们S的手机上,人事不省的陈千里二话不说,抄起电话,说,你就是一个局外人。

后来,陈千里拨了半天电话给寸心,然后红着眼睛,对他好哥们S说,还是打不通,为什么还是打不通啊。

后来S和寸心说起这事,寸心沉默了。她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认识陈千里这个人。——她的前男友,从来不会说半个脏字的。真的。

S好像说完了,突然又补充道:那年他的XX考试也没有通过,都是那女的闹的。还好找了个工作,我真怕他连工作都找不到。

寸心说:我怎么觉得是我害了他呢?

S说:我说你这倒霉孩子怎么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呢?他当时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我们都看着呢!

寸心讪讪地笑了。

对啊,我这个时候应该拍手称快才是啊。

寸心把这段聊天记录给萧云平看过,她和陈千里的所有的故事萧云平都知道,寸心觉得像萧云平那样一个那么喜欢看电影续集的人,应该知道这段故事的结尾。

萧云平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拍手称快,只是叹了口气:陈千里也真够惨的,有空你也劝劝他,年纪轻轻不能这么消沉。

寸心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劝自己。

萧云平亲了亲寸心的额头,说:是啊。

寸心突然想起吃过晚饭之后,那些碗还泡在水槽里。她惨叫了一声,说坏了碗还没洗!

萧云平阴阳怪气地说:领旨!然后,挽着袖子,美滋滋地唱着歌,晃到厨房里去了。

寸心合上电脑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响起水声。

她跑过去,说:我来吧。

寸心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说了。

萧云平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同样一个答案:洗洁精伤手,老婆的手要紧。

他继续哼着他的小曲儿,一边洗一边摇头晃脑。

寸心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不自觉地也捡起他的调子。

——那是他自创的一首歌,有点傻傻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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