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6:30，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703室，床上的秦瑜睁开眼。几年来，生物钟每日都迫使她从睡梦中准时醒来，即使她的睡眠本身很浅。

房间是简约的黑色风，除了必要的书桌书柜，床和有限的几个摆饰品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能证明房间主人是个女性。

窗台摆着几盆不错的多肉，但秦瑜在前天午后刚把它们送给一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又被还回了原位。

他们不仅有一面之缘，这下还有了三多肉之关系。

这句话是秦瑾说的，秦瑜一直觉得前者恶趣味非常，除了两人喜欢的东西完全相反，还有前者强行平分走的二分之一生命——夜晚。

秦瑾和秦瑜共用一个灵魂，或者说，灵魂共生，白天归秦瑜，晚上秦瑾出来活动。跟流行的英雄科幻电影一样，听起来像床头故事，现实也的确奇幻。

共用的事情要从一个老旧的相机说起。

在秦家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占地面积大概是四百米田径场的一半，广场中央有个音乐喷泉池，通常没人往里面投币许愿，但情侣们会在这里窃窃私语，度过他们难忘的约会时光。

秦瑜爱静，没有在中央驻足的理由，每次都是加快步子匆匆走过。今天不一样，有人叫她停了下来。

那是一对精神矍铄的老夫妇，白发在阳光下仿佛变得透明，像神，秦瑜当时唯一的感觉。

神仙老头儿想让秦瑜给他们照张合影，学过摄影的秦瑜觉得夕阳作背景会很美。但老头儿说是因为他们今年都满七十岁，今天在一起五十年又碰见夕阳。

回家之后，秦瑜觉得自己身体不对劲，脑袋里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不停在闹。

镇定，吃饭，睡觉，拍冷水，都不管用，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敲了敲脑袋，“你在哪？”

“废话，当然是在你脑子里…不对，你身体里，也可以说你灵魂里，对了，你相信灵魂吗？”是个清脆好听的女声，语速很快，希望她脑子比脾气容量大。

“我信……”躺在床上，秦瑜抱着头强行使自己冷静，“你想做什么？”

“不介意分一半时间给我吧？我在那个相机镜头里待很久了，啊——你都不知道那多闷！”

“镜头？”

对方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对，就是那个。那老头和老太太是灵魂科学家，结婚生出个灵魂怪胎放照相机里面，然后找人给他们照合影，谁帮忙我就寄生谁。”

“我会死吗？”听着女孩连珠炮一般叽叽喳喳，秦瑜反倒不慌了，一个人话多能舒缓他人神经，副作用是时间久了有一定概率会烦。

“你管这个做什么，我又没杀过人。”

…

对方滔滔不绝，秦瑜没费多少力气套话就弄清楚事情原委。一个被人养着的可怜孩子出门玩耍的故事，只不过这回的外出景点是秦瑜。

“瑾，你打算在我这待几天？”秦瑜这么称呼被她取名为“秦瑾”的灵魂女。

“看我心情，反正老头老太太不会叫我回去。”

“……”

秦瑜看着窗台那几盆去而复返的多肉，手里铅笔一不小心断成两截，黑色的笔芯露出来，她下意识拿拇指擦了擦，沾了几道黑灰。

多肉应该是秦瑾趁着夜晚向女生要回来的，估计经历了些不寻常的眼光。上次被人录到视频是她半夜在操场唱忐忑，外加穿着短衣短裤大跳热舞。秦瑜想起来就头疼，她要怎么解释夜晚的自己不是自己。

“我跟你讲，你把房间弄成要命的黑色也就罢了，我好不容易养个可爱一点的多肉，你还把它们送人，当心嫁不出去啊你…”秦瑾又在脑袋里碎碎念。

“五年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走不了，我记得我之前可以自由出入，这回来你这不知道怎么就出不去了。”

“你快点找到方法。”

“我也想知道啊！”

秦瑜摇了摇头，出门散步去了。

照例是在广场，几年来，这里拆迁扩建变化不少，音乐喷泉却一直在，不知是不是地标的原因，或者是情侣们爱情的见证。

对于秦瑜来说，她更希望那天的老头老太太能回来，亲手接回秦瑾。

夜晚秦瑜常常失眠，秦瑾自告奋勇给她讲故事，是她以前经历的种种，秦瑾说像灵魂的寿命一样，很长也琐碎。

秦瑜头一次听说灵魂也能有独立意识，也能出门历经一个生灵的种种，是来自秦瑾的口中。秦瑜第一次教人如何察言观色，怎样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照片里，又是怎么想办法据理力争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对方在她脑子里连连附和，不忘抛出一堆问题，是秦瑾。

秦瑾好像无所不知，又一无所知。

秦瑾最想知道她怎么来的，而这个问题，似乎只有那对老夫妻能解答。

秦瑜每天早晨会去广场转一圈，为了有机会偶遇两位老人。

遇见不了就算了，生活里多个话匣子除了烦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