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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赛活动。
听说母鱿鱼炖猪尾巴汤能补身体
“有什么东西可以补爱情?”
“经济高速发展状态下,有什么办法能弥补缺失的家?”
“医生我要打胎。”
“你确定吗?这个胎儿很健康,我建议再考虑一下,也可以跟家人商量。”
“不必了,就这么决定。”胡美娜想起自己的事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斩钉截铁地说:“打吧。”
每当回想起这个场景,胡美娜后悔莫及,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时间回到她刚结婚时……
“乖儿子,开饭咯——今天有你爱吃的母鱿鱼炖猪尾巴。”妈妈端着一盘菜,笑着朝房间里喊。
“哦。”儿子随口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盯着手机,缓缓往餐厅走去,“中线中线,快打中线!”他的两手大拇指飞快地点击、移动,快得只剩下残影。
儿子的目光锁定在手机屏幕上,他手上的手机是今年最新款,小万元呢,打游戏不卡,速度非常快。
“哎……赢的局打输了,垃圾!垃圾!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儿子一脸遗憾,愤愤不已,一屁股坐在餐椅子上,扫视着餐桌上的晚饭,叫道:“我什么时候爱喝母鱿鱼猪尾巴汤?自以为是!不知所谓!”
母亲将满满一碗汤放在儿子面前,陪着笑,说道:“这个汤营养,好喝,我帮你盛好了,多少喝点。”
“我不喝,要喝你喝,我喝可乐。”儿子的声音越发大声,右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汤碗被吓了一大跳,颠簸着身体洒出了体内的母鱿鱼汤,溅在新买的手机和母亲的破旧围裙上。
母亲一边抽出纸去擦儿子的手机,一边满脸堆笑地说道:“你跟美娜结婚一年了,还没生个儿子。这汤可是大补,你要喝,美娜也要喝,明年抱个大胖小子。呵呵呵……”
“哪有一年?才七个月。”儿子对妈妈的记忆力一脸不屑,但是音量小了不少。
妈妈把汤放在儿子面前,说道:“对啊,都七个月了,美娜的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不应该补啊?锅里还有,美娜回家正好喝热的。”
“她晚上加班,不回来吃了。”
“又不回来?”妈妈皱了皱眉头,接着嘟囔了一句,“怎么老不回家吃饭?别是……”妈妈欲言又止,阳光灿烂的脸立马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作为一脉单传,胡天赐从小备受呵护,父母安排了多场相亲,总算在七个月前,娶了隔壁村的胡美娜。他结婚太急了。
……
公交车颠颠地跑着,胡天赐坐在车内,反复擦拭着手机,仿佛那汤渍还未干。手机震了一下,发出“滴”的声音,队友发求救消息“中路被团灭,快来三线!”。
手机屏幕上,胡天赐的面孔在微微晃动,鼻腔里还残留着母鱿鱼汤的味道。妈妈的唠叨像一枚钢钉,钉在他的耳边,重复播放着“女人只有生了孩子,心才会留下来。”
结婚就一定要生孩子吗?胡天赐嗤之以鼻,老一辈常教导下一辈要传宗接代,他还没有切身体会。此刻他正烦着呢,连自己都救不了,哪有心情去救别人。
胡天赐又被唠叨声引入“歧途”了,不觉深思:妈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女人只有生了孩子,心才会留下来。
胡天赐的思绪跳回七个月前,他跟美娜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缓缓放映。
结婚后,俩人满怀憧憬,携手踏上前往大城市的班车,希望在繁华的城市中寻找属于他们的幸福。
安顿下来没几天,美娜就找到一份工作。公司还不错,有点前途。试用期刚过,就被提拔为小组长了。
反观胡天赐,不管他多么努力,投出去多少简历,面试了多少场,始终与工作无缘。
社会就是这样,职业歧视!女人找工作好像更容易。胡天赐很低落。
想到这里,胡天赐一掌拍在面前的扶手上,发出“噗!”的一声,然后紧紧攥着那可恶的扶手,仿佛要把那铁棍捏出汁来。
胡天赐手上使劲,心里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女的。在这个城市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为什么平白无故来城市受尽蹂躏。也只有在游戏里,才有一丝丝慰藉,他的英雄等级高,战斗力强,能够带领团队攻城拔寨,所向无敌。但游戏终究是游戏……
哎!还得是游戏……胡天赐长长叹了一口气,向车窗外看去,向后奔跑的行道树,仿佛在笑他。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店招牌,也好像在笑他。一盏盏霓虹灯也是。他们在讥笑胡天赐没有工作,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专生找不到工作,哈哈哈,真可笑。一张张黑洞洞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在脑海里盘旋。更关键的是胡美娜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这不是好兆头……
只要想到胡美娜,胡天赐就被一股无名气团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膈应!胡美娜的心好像没在胡天赐身上。每天早出晚归,工作时间远远超出八小时,难道公司有那么多班加?到底在公司干什么?女人结婚了不关心家庭,难道……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在胡天赐心头萦绕。
这种不安实实在在地流在血管里,胡天赐脑袋一片浆糊,说不清,道不明,也解不开这种复杂的结。
“女人只有生了孩子,心才会定下来。”又往他耳朵里灌。胡天赐逼自己点了下头:回家后,得第一时间找根缝衣针,给那些小雨衣添一些小洞,只有孩子才能让她的心回归婚姻。
年年高公司,小会议室,一群人边吃晚饭,边看投影,边谈工作。
为首的黑西装恐怕是这群人的头头,他每点一下鼠标,背景板上的PPT就换一页内容,然后叽里呱啦说一大堆词句,提一些要求。
领到任务的人,不管听懂没听懂,也不论是否吃完。迅速答应下来,端着饭盒第一时间离开会议室。在那样的环境里,根本吃不好饭。
“美娜你注意一下,这个工作是你们组的,但是进度没有上来……”
美娜答应了一句,站起身,挪开椅子,端起饭盒,正打算走出去。会议室门开了,前台小妹探进半个身子,说道:“美娜姐……”
胡美娜向前台小妹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出会议室,关上门,问:“啥事?”。
前台小妹笑着说道:“美娜姐,好事啊。有一个男的给你送糖来了。”
胡美娜狐疑地看着前台小妹,问道:“送糖?什么糖?”
“糖,喝的那个糖啊。”
胡美娜总算有些明白,打趣道:“汤啦,你来半年啦,口音还没改过来?”说完,匆匆走向前台。
前台,胡天赐提着保温饭盒站着。美娜不喜欢他打游戏,他忽视了一分钟前的求救,百无聊赖地等着。
胡天赐最不喜欢等人,他从小到大都不等人。可他现在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胡美娜的公司前台等着她。这算怎么一回事?年年高公司就这么对待员工家属?这种公司算什么鸟公司!?
胡天赐一肚子怨气,但还是得乖乖地等在公司前台。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很呆、很尴尬,胡天赐不得不走到宣传栏前,去看年年高公司吹的牛皮。那些所谓的辉煌战绩,此刻在胡天赐内心如同苍蝇一般恶心,如果不是晚上吃得少,绝对要吐一地。
“呸!”胡天赐每看一幅宣传图片,就会在心里呸年年高公司一次。
后面传来胡美娜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胡天赐的思维被胡美娜打断,少吐了一口唾沫。可这句冷冰冰的话,刺激了胡天赐,本就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冷了1摄氏度,转身说道:“我不能来吗?”
胡美娜淡淡笑了笑,说:“有什么事?”
“我给你送汤来,这个汤很补,妈炖了一整天了。”胡天赐脸上的温度继续下降,但是还是说明了来意,努力用好话温暖一下气氛。
胡美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是说了,我不回去吃吗?”一边走上前去,伸手去接汤,
“快回去吧。”胡美娜拿过汤,便转身往办公室走,一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美娜的背影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辣的一起涌到胡天赐的心里,然后从他的口中喷射出去。胡天赐没办法判断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他究竟该哭还是该笑,还是该呈现其他什么表情。
这完全不像一对正常夫妻。
先不说胡天赐和胡美娜新婚不久,正应处于甜甜蜜蜜的阶段。就算是其他冷战的夫妻,大庭广众之下,好歹也做做样子。
老公千里迢迢送汤给过来,老婆不管晚饭吃没吃,起码应该跟老公说一声感谢,说几句体己话。即便公司规矩再严,上厕所的时间也是有的,公司总不能剥夺人家上厕所的时间吧。
利用这一点时间,夫妻俩跑到一边,说几句悄悄话,谈谈情,说说爱,非常正常。
也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特地跑到偏僻地方,棒打一对鸳鸯。
而胡美娜没有提供情绪价值,拿了汤转身就走,把胡天赐晾在前台。胡天赐本就对前台这个地方心生不满,此刻被胡美娜甩了一个冷屁股,对这个年年高公司更加愤恨不已。
胡天赐的脸由青转红,紧接着涨成大红。双手稍稍下垂,紧紧攥着拳头。你若细看,便能发现胡天赐的双拳由红变紫,再由紫变白,这一拳如果打在一头牛身上,就算是五百公斤重的成年牛,恐怕也会被当场KO。
某个长辈在婚前告诫过胡天赐,“胡美娜非常独立”,他现在才品位出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年年高!胡美娜!草!”胡天赐从牙齿缝中挤了七个字出来。
前台小妹见到胡天赐的样子,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先生你怎么了?如果觉得热的话,那里有空调间,冰水要喝一杯吗?”
还真别说,前台小妹这种软绵绵的话,杀伤力非常强,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这种伤害。
本打算现场发飙的胡天赐,被这一招软绵绵拳,杀得片甲不留,即将喷发的火山,瞬间冷了下来,变成了死火山。
胡天赐看了一眼前台小妹,忽觉这个前台小妹长得不错,心道:娶老婆还是要娶这种的,哎!亏了……
胡天赐站在原地,脸上的愤怒,渐渐退却了。半晌,他想起自己的老婆在这家公司上班,强忍了下来,悻悻地转身,迈开腿,向门外走去。
脑海中又响起了妈妈的嘱托“女人只有生了孩子,心才会定下来。你把这个汤给美娜送过去,要让美娜觉得你很关心她,另外要看看她是不是在加班,在公司干些什么,都交些什么朋友。现在的社会好乱……”
如果不是妈妈这么苦劝,胡天赐还在跟人家玩战队,根本不会来送汤。走在路上,胡天赐觉得他今天送汤送错了,自己来得好没意思,没有受到一丝尊重,热脸贴了冷屁股。
但,往深里想了一层,胡天赐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是对的,他平时就感觉胡美娜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确认了胡美娜的心的的确确不在他身上。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如果胡天赐在前台那多待一会儿,便能听到胡美娜否认送汤男子是他丈夫的话。
可惜,胡天赐没听见。
胡美娜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扣去乘坐公交车的三十分钟,她下班时间是晚上十点。
胡天赐心里窝着火,声音高了八度:“你们到底是什么工作,需要每天晚上十点下班?”
“加班啊,公司这样规定有什么办法,人人都这样。谁喜欢加班?”胡美娜淡淡地回了一句。
胡天赐恨恨地说道:“加班?我怎么感觉你很不喜欢我去你公司。你在公司是加班吗?”“加班”两个字好比火把,瞬间点燃胡天赐的引线,这条引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高爆炸药,如果没有处理好,炸药是要爆炸的。
胡美娜淡淡地说:“不是加班?能干嘛?”
胡天赐最看不惯胡美娜这种态度,自己已经十万摄氏度高温红烧了,她还是零摄氏度的冰水。这种不对等的温度,让胡天赐越发火大:“你们公司伤害工人利益,我要去告他,让他倒闭。”
“好啊,你去告,告倒他。”胡美娜说了一句,直接无视胡天赐,拿着浴巾转身就走。
胡天赐被这个举动彻底整破防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抱着胡美娜的腰,一使劲,把她摔在床上。
幸亏床垫质量还不错,胡美娜应该是没受伤,但是她却明显感觉到疼,急忙骂道:“你疯啦?你打女人!”
胡天赐比胡美娜声音更大,说:“你们是什么狗屁公司,天天加班到十点,明天不要去了。”
“好啊,不去就不去,你拿钱出来养家。”胡美娜把一桶冰水直接往胡天赐头上浇。
胡天赐的高温被这冰水一浇,身体瞬间降温到冰点,可脑袋却越发火热,身心冷热极度不平衡之下,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紧咬着牙关,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火,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了掌心。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胡天赐妈妈打开了门。
妈妈走进来,说道:“大半夜的怎么不休息,闹什么?美娜上了一天班,那么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多让着点她。”
胡妈妈说话就是有水平,首先把胡美娜定义有错,劝胡天赐要让着对方。
胡天赐哪里听得出来这是说话技巧,本打算说美娜对自己的态度太差,可这么说好像也不对,硬拗说:“那个保温盒美娜没有拿回来,放一晚就有霉菌了。”
妈妈瞪了胡天赐一眼,说道:“没拿就没拿,美娜上了一天班,很累了,忘记拿东西,很正常,这是小事,不要斤斤计较。你作为一家之主,你要体谅她,关心她,不要再吵了,赶紧洗漱一下去休息吧。”
妈妈再次肯定了胡天赐一家之主的地位,朝胡美娜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洗澡。
趁着胡天赐被妈妈施了定身法,胡美娜拿起浴巾,板着脸走出房间,进了洗手间洗澡。
待洗手间响起水声后,妈妈小声地跟胡天赐说道:“你啊你,怎么说你。”
胡天赐解释道:“妈你不知道,今天我去送汤,她拿了汤就走了,没有跟我多说一句话……”
“打住!”妈妈让胡天赐住口,接着说道:“这些东西我能不知道吗?你没工作,在家里地位当然低了,你赶紧去找一份工作。有了工作就不一样了,美娜就折腾不起来。另外,男人要有男人的胸怀,要抓大放小,那个保温盒算什么事?你呀,好好想想!”
胡天赐站在房间里,始终没想通,“抓大放小”四个字好说,但是不好做啊,他哪里有大可抓,哪里有小可放?
大城市的人才市场就是热闹。不论是不是招聘季,都是人满为患,诸多企业常年在这里挂着招聘信息。
来应聘的,大多来自于天南地北的农村。这些人才在乡下的泥地播种和成长,有的是白菜、有的是萝卜、还有地瓜、马铃薯……长成以后,一辆一辆的大巴车运载着他们,送到大城市的人才市场里,待价而沽。
到了人才市场,这些萝卜青菜们才知道,全国各地的萝卜青菜忒多了!拥挤在这里!而买菜的企业只有那么几个,面对供大于求的情况。萝卜青菜们为了早点把自己卖出去,只好自降身价,把价格往下压。赶紧卖出去才是真的,要不然就烂掉了。
这次,胡天赐在人才市场里游荡了半天。总算下定决心,不再纠结自己是大专水平了。咬着牙,应聘了日高手机公司,成为一名初级销售员。
销售员说到底就是跑业务的,大部分公司采取底薪加提成这样的形式聘用。
只不过有的公司底薪高一点,有的公司底薪低一些,但是总体算下来,初级销售员的月收入不会太高。
胡天赐通过面试后,当天中午自行解决了午饭,便跟其他十几个人一起,被载到日高手机公司的会议室,进行入司培训。
课堂上,胡天赐很兴奋,很期待,因为他还没见过哪家公司有入司培训的。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亢奋,积极地听课和回答问题。
课间时分,胡天赐跟其他同事混在一起,但眼神却不时在培训师身上徘徊。
同事甲说:“呸!什么叼公司,打鸡血也打得太过了吧。”
“就是,底薪才八百,吃住都不包。”同事乙应和着同事甲。
胡天赐第一次进入公司上班,自然不知道社会上的门门道道,插嘴说了一句:“不是还有提成吗?”
同事甲、乙、丙、丁听了之后,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胡天赐。
胡天赐以一种清澈无邪的眼光回应给同事甲、乙、丙、丁。
同事甲看胡天赐不明所以,解释说道:“1万以下没有提成,1万到2万的部分提成3%,2万到3万的部分提成5%,你觉得公司有打算给我们提成吗?”
“天赐兄弟啊,你刚从学校毕业吧。这家公司是卖手机的,现在市面上的家用手机也就是一两千元,得卖五六部手机才达到提成底线,一部手机起码用两三年,你觉得你一个月能卖出去多少手机?”同事乙见胡天赐仍有些不明白,便好心详细解释了一遍。
“哎……”胡天赐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暗暗叹了一口气,刚才课堂上打的所有鸡血,与身体发生了排异反应,整个人顿时蔫了下来。
课间过后,日高手机公司接着打鸡血。由于甲、乙、丙、丁的影响,胡天赐有些萎靡不振,下半节课哈欠连连。
下课后。
“这种存心不良的公司,不上也罢!走,我们换一家公司。”同事甲招呼了一句。
乙、丙、丁随即应和,四个人肩并肩,对着胡天赐说道:“天赐,这种垃圾公司,别上了,喝酒去,晚上我们打战队,四缺一。”
“好……”面对战队的诱惑,胡天赐很受诱惑,下意识答应了下来,不过耳边响起了妈妈的教导:你没工作,在家里地位当然低了,你赶紧去找一份工作,有了工作就不一样了,美娜就折腾不起来。
胡天赐急忙改口:“好是好,可我战队很菜,我怕拖你们后退。”
“没事,我们带你。”同事甲走上前,搭着胡天赐的肩膀,接着说道:“我们四个是战队金牌,带你一个新人没问题。”
胡天赐被同事甲搭着肩,不得已跟着走了两步,不过他内心定了定神,说道:“可我没钱。”
同事乙看了一眼胡天赐说道:“没事,晚上AA,每个人出的钱不多,就几十元,你不会连几十元都没有吧?”
“嗯……嗯……嗯……”胡天赐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挠了挠头,嗯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同事甲说道:“没事的天赐,晚上我们先帮你出,回头你还我们就是了。”
晚饭时分,胡天赐的妈妈在厨房里忙着晚饭。
“妈。”胡天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手飞也似的从锅里捏出一块肉,塞进嘴里,嘴巴快速开合,用牙咬着肉,用嘴哈凉。
妈妈拍了一下胡天赐的肩膀,说道:“去洗手!”
胡天赐含着肉,笑嘻嘻地站着,含糊不清地问道:“妈,你猜我今天有没有找到工作。”
妈妈看了胡天赐一眼,说道:“你是我生的,就你这个表情。是什么工作啊?工资怎么样?”
“在一家叫日高手机公司的地方,卖手机,底薪八百呢。”胡天赐微微抬着头,骄傲地摆了个八的手势。
“好好,你好好干!”妈妈笑逐颜开,满脸的皱纹好像花儿一样,瞬间开了,接着说道:“我待会多做两个菜,好好庆祝一下。”
“美娜不回来了,待会吃不完。”
“又不回来!”妈妈的脸上本来阳光灿烂,刹那间布满乌云,眼看着马上要下起雨来。
胡天赐紧接着说了一句:“除了八百的底薪,还有提成呐,我听说公司卖得最好的那个销售员,每个月有一万多收入呢。”
听到儿子的工资还不错,妈妈蓦地多云转晴,晴空万里。试问全天下,哪一个儿子的妈妈不是如此?儿子喜跟着喜,儿子忧跟着忧。
餐桌上,胡天赐滔滔不绝地向妈妈介绍今天面试的情况。从离开家开始,到公交车抵达人才市场站,再到人才市场的人山人海,接着面试情况,还有培训的场景。
事无巨细,胡天赐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妈妈在餐桌上,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有时候遇到听不懂的,还能问上几句。
晚饭后,胡天赐走进卧室,关上门,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打开,这是他下午做的笔记,虽然字迹潦草,但他看得懂。
这是胡天赐第一次没有饭后玩战队,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把笔记摊开,平铺在桌上。
胡天赐回忆起今天下午的培训课: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业务、机型、成交等展开,还介绍了所谓的阶梯式提成,美其名曰“小步快走,快速进入公司管理层”。与其说是为了激励销售员在商海里“拼杀”,不如说是变着法子不让员工提成。
类似的培训,同事甲、乙、丙、丁经历过太多了。他们纷纷表示这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没错,就是这样!
胡天赐又不笨,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人多岗位少,你不上,别人就上了。作为弱势一方能怎么着?再者说,胡天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抓住胡美娜的心,维护这个家,这才是他的大事。至于底薪多少,提成能不能拿到,跟抓住胡美娜的心比起来,全是小事。
培训结束后,同事甲、乙、丙、丁多次邀约胡天赐,一起打战队,一起喝酒。胡天赐很心动,但胡天赐回答得不够坚决,每一句话都拒绝得很“委婉”,同事们每一次邀约都很“坚决”。若是昨天,胡天赐肯定跟他们去了。
可今天的胡天赐已经不是昨天的胡天赐了。他跟着同事们走到公交车站,正好回家的123路车经过,胡天赐一咬牙,跳上了车,跟这些半天同事们挥手告别,从此天各一方。
跳上车那一刻,胡天赐感觉整个人轻松了好多。他深深地知道,如果他不努力,胡美娜永远不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胡天赐往车厢内走去,车窗两边是向后奔跑的行道树,还有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店招牌,它们仿佛在微笑,但是这次微笑不是在讥笑,而是鼓励。
胡天赐看着同事甲、乙、丙、丁渐渐远去,本来一般大的身躯,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至变成一个黑点。是的,组战队,喝酒确实很开心。但是这样的生活,还不是胡天赐现在可以拥有的。他必须跟游戏、喝酒渐行渐远,让游戏、喝酒滚一边去吧!
胡天赐碗中的菜已经堆成山,他看着拼命给自己夹菜的妈妈,说:“妈,这么多年您辛苦了,您也吃。”说着也给妈妈夹了一个大鸡腿。
妈妈瞬间有一些泪目,天赐第一次称呼她为“您”,这是人生第一次!天赐长大了,一夜之间长大了!
这么多年的辛苦,只要这一个“您”字,妈妈便是死了也值得。她心里默念着:老头子,你看吧,我们家天赐长大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日高手机公司,胡天赐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昨天还人满为患呢。胡天赐算了一下,只来了不到五分之一。
经理一边走进来,一边拍手引起众人注意,一边说道:“时间到了,不来的就不等了,你们将会是销售精英……”
经过短暂的训话,胡天赐填写了入职表,算是日高手机公司的试用期员工了。
接着,经理带着胡天赐一群人走到公司停车场,上了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
胡天赐和同事们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已经能够熟练地用眼神交流,他们这时正挤在车上,吐槽这辆破五菱宏光:
“破车,除了喇叭不响,全身都响。”
“就是,味道特臭,酸酸的、臭臭的,臭味熏天,估计以前是载臭豆腐的。”
“空调一点都不制冷,干!我都挤出水来了。”
那辆五菱宏光面包车,一边被眼神吐槽,一边载着胡天赐等人在城市里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把他们送到不同的门店。
仅凭半天粗糙培训,胡天赐和他的同事们,就匆匆上岗了,开始了他们的销售生涯。
有的同事抱怨手机型号还没搞明白,有的同事诉苦没有人教销售技巧,还有的同事问有没有人带带自己……
所有的问题,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没有!没有!没有!
这就是生活!“没有”就是最真实的生活。
对于企业来说,公司不养闲人,公司的每一分钱都是宝贵的,不仅要用在刀刃上,还要花出去一分钱,得到一元甚至十元的回报。
胡天赐他们必须立刻上岗,至于手机型号、销售技巧等等,全靠他们自己悟。试用期三个月,悟得到的人,留下。悟不到的人,滚蛋!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至于公司会不会担心没有人上班,放一百个心好了。明天还会有一大批人来面试,培训半天,然后留下五分之一的人,再送到门店。
这样大面积筛选人员的做法,不仅仅是日高手机公司,这个城市的其他公司也一样,每一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戏码,从不曾间断过。
可对于胡天赐他们来说,这样公平吗?也许他们内心会有怨气。可面对生活,要么硬着头皮上;要么选择被另外一家公司剥削;要么躺在家里做巨婴,受家人唾弃;要么就是被配偶无视,连狗都不如。
胡天赐缩在门店最里面的角落里,目光在柜台方向扫来扫去,不时用余光瞥一眼热水壶。第一天上班,他的工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打杂。别看是打杂的,他得把门店经理当祖宗一样伺候。
不过,胡天赐可不想打杂,他是个“人肉机器人”。耳朵竖得高高的,仿佛两台收音机。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一台扫描仪。柜台前的那对母子以及服务他们的店员,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被胡天赐捕捉到,送入大脑,然后在CPU里筛选、加工、揣摩。
“您的茶泡好了,小心烫,经理。”胡天赐轻声说了一句,把茶杯放在经理身前,并将把手移到经理右手边。。
经理紧盯着前台那对母女,顺手去拿茶杯,发现了这个小细节。
“嗯?!”经理转头看瞥了胡天赐一眼,心道:这个新人有点眼力见,顺口问了一句:“你说说看,那对母子会不会买手机?”
胡天赐的心如同关了一只小白兔怦怦乱跳。没想到考核来得如此之快,他深知这道题关系到他的前途。思考了半天,缓缓说道:“经理您看,那个小孩子的眼睛被钉在那台手机上,肯定是非常想买的。有数据表明,孩子喜欢父母会尽量满足。”胡天赐回答尽量事实和理论都照顾到。
经理微微扬起嘴角,摇摇头:“不见得,那个女人衣着并不光鲜,指甲缝都是黑的,八成要对比三家价格以上。”
果然不出经理所料,那中年妇女说道:“我去隔壁看看。”
经理急忙起身,说道:“这位大姐,我们门店最近做活动,如果买这款手机的话,送一万个战队币,并且会有金牌战队队员带打。”
“真的?”那个小孩子问了一句。
“肯定真的,我们店做得这么大,做的是口碑,前天来买的那个小孩子,恐怕跟你同年级,他让我们的金牌带了几次,现在也是金牌了。”
“妈,我要买这部手机。”小孩子朝他妈妈那看去。
妈妈说道:“我们去隔壁看看,打游戏有什么好?”
小孩子说道:“你已经看了很多家了,就这家性价比最高。我上课又不玩手机。”
在小孩子的纠缠下,他妈妈买下了刚才咨询的手机。
当晚回家,胡天赐依旧没有玩战队,而是在书桌上写着什么,而他的笔下已经由一张纸,换成了一本笔记本。
除了今天的所见所闻,胡天赐还在第一页写下了卡耐基的名言,“生活是一场销售,我们推销一样货品,我们推销一项计划,我们同时也在推销自己。”
胡天赐很喜欢卡耐基,他合上笔记本,靠在椅子靠背上,闭着眼,回忆着今天的一切,手机型号、价格、话术、技巧……每个画面都在他脑海中重复放映。
三个月后的一天,胡天赐从公司总部出来,兴奋地跳上一辆五菱宏光,脸上的喜悦有点难以掩饰,这辆车当初送他去门店上班,今天成了他直接指挥的座驾。
这车好像洗过了?胡天赐闻到车内的香水味,检阅着车内的一切。
车后视镜里,是堆着笑脸的司机,妈妈的皱纹也在镜子里舒展开,不一会又是美娜摄人心魄的笑容。
司机笑着问候:“恭喜胡总,晋升为店长。您可真不简单啊,我在公司开车这么多年,三个月晋升为门店店长的,您是第一人。”
胡天赐笑吟吟地看着司机,说道:“师傅你错了,我们公司三个月晋升为店长的是老板——吴总,他才是第一人。”
司机没想到胡天赐以老板为榜样,恍然大悟地应和:“对对对,我们吴总才是三个月晋升店长第一人,后来他自己发展,开办了日高手机公司。胡总您晋升店长只比老板多一天,这样的成绩放眼全国,也没几个人,您前途无量啊。”
胡天赐嘴上说着谦虚的话,但心思已经插上翅膀,飞到家里了,他要第一时间跟美娜和妈妈分享这个喜悦。
胡天赐坐在副驾驶上,调整了椅子和靠背,屁股挪了又挪,后背靠了又靠,手臂试了又试,总算找了一个他最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可等待胡天赐的是一场暴风骤雨。
“妈,妈!”胡天赐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胡妈妈急忙开门。
胡天赐看到妈妈阴沉的脸,问:“怎么了?”
天赐的妈妈没有说话,对着胡美娜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胡天赐瞬息明白过来,面无表情地脱了鞋,放下包,走进卧室。
卧室一团糟,床单、衣服等撒了一地,胡美娜正坐在床上疯狂地抓着头发,本来柔顺头发变成了“爆炸头”。
“怎么了?美娜?”胡天赐微笑着问了一句
“胡天赐,你这个挨千刀的!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胡美娜用哭腔尖叫着,顺手在床上抓了一把,一挥手,一个浅蓝色的小方块从胡美娜手里飞出来,“啪!”一声,甩在胡天赐头上,紧紧贴在胡天赐的额头。
蓝色的小方块拍在额头上,好比在额头拍了一下蚊子,并不疼,也没有造成肉体伤害。但是胡天赐的心却一揪揪的疼,好像被钢针刺过,扎穿,反复刺,反复扎穿,一揪揪地刺穿,一揪揪的疼。
从结婚到现在,胡美娜顶多就是给胡天赐摆脸色,从来不动手的,怎么今天动手了?
胡天赐微笑的表情定格下来,仿佛一块石雕,僵硬地微笑,没有一丝烟火气。
半晌,胡天赐伸手摸自己的额头,把那个浅蓝色的多余物拿下来。原来是一只小雨衣,只不过这只小雨衣与市面上那些有所不同。这只小雨衣上面多了十来个细细的针眼,如果没有仔细观察或者用手摸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胡天赐瞬间明白过来,僵硬地面容瞬间软化,暖洋洋地笑道:“对不起美娜,我们结婚这么久了,我一直想要个孩子,有了孩子,我们会更幸福的。”
“幸福个屁!”胡美娜被“孩子”两个字刺激到,顺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往胡天赐身上砸。
胡天赐眼疾手快,一个矮身躲过砸来的物品。那个不知名的物品,在空中画出一道精美的弧线,砸在卧室的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粉身碎骨,哗啦啦地撒了一地碎片。
胡天赐看了一眼地上,阵亡的是一瓶香水,这是他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功勋卓著,却得到了尸骨无存的下场。它肯定在抱怨胡美娜为什么那么心狠。
香水撒了一屋子,弥漫出的却是消毒水的味道。
胡天赐打了个喷嚏,对着胡美娜浅浅笑道:“美娜,有事好好说,你先别生气了。夫妻俩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你不要脸,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让我怀孕。”胡美娜气得哽咽,对着胡天赐咆哮。
“你怀孕啦!”胡天赐虽说猜到了八九分,但是听到美娜亲口说出怀孕,还是吓了一跳,心跳慕地加快不少,这是要做爸爸的节奏,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激动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别生气了美娜,怀孕不能生气,生气对你不好,也对我们的孩子不好。”
说着,走上前,去抚她的背,希望能够抚平她的情绪。胡天赐听说女人怀孕会有那个什么症?就是很暴躁那种。这时候他必须让着她,一定得让她开心。
胡美娜恶狠狠地瞪着胡天赐,肩膀一抖,甩开他的手,接着听到清脆的“啪!”一声,仿佛在房间里放了一响鞭炮。
胡美娜的手掌余温煮熟了胡天赐的脸,他的眼前一黑,只见满天星星闪耀,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声占据了耳道。
动手!以前的胡天赐,绝饶不过动手的人。可今天,面前这个人怀着他的骨肉。
胡天赐咬紧牙关,硬生生把涌上来的大气压顶回肚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良久,胡天赐带着满脸歉意,扶着美娜的双肩,哄着她:“咱们结婚快一周年了,自从娶了你,我觉得特别幸福。我最在乎的人是你,最怕你受委屈,最怕你不开心。前阵子你妈和几个亲戚过来,围着我们唠叨了半天,一直让我们生孩子,你妈还强行推荐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你当场拉下脸来,还记得吗?”
胡天赐把小雨衣摊开在手心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始终让我戴着这个,我也一直尊重你。可亲戚们总在老家念叨,传闲话,人言可畏啊美娜,我不是没办法嘛……”
“少来这套!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呐?就你那一点小心思,我看得透透的。不就是想用孩子把我拴在这儿,做梦!呸!”
胡美娜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前的天:“我告诉你胡天赐,我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你别指望我生孩子耽误事业,我明天就去把孩子做了。”她的声音反复刚从冻库掏出的冰块,冷冰冰的,满含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仿佛两柄利剑,直刺胡天赐的眼睛。
胡天赐愣了一下,吞了一下口水,连忙拉起美娜的手说道:“好好,事业重要。你的事业我全力支持。但是身体也重要啊。医生说打胎对女人不好,你不想留下病根吧。再说了,这个小天使说不定都能看见他的小手小脚了,那可是咱们的亲骨肉,你忍心让他替我承担过错吧。”
胡天赐说着,把美娜搂到自己怀里,说道:“美娜,我答应你,从今天起不论刮风下雨,还是风霜雨雪,有我在,你就有幸福的港湾。”
胡美娜靠在胡天赐胸口,没有说话。
胡天赐笑着说道:“对了美娜,我必须告诉你一件好消息,我今天升职了,门店店长,三个月提拔为店长的,可是全公司第一人。我现在有一辆专车,明天我让司机接你去医院,我们好好检查一下……”
自从胡美娜怀孕后,胡天赐和胡妈妈每天笑逐颜开,天天给美娜弄营养餐,一日三餐换着花样。
胡天赐推掉了一切不必要应酬,下班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来陪着美娜。
只是苦了司机,每天接送胡天赐之外,还多了接送胡美娜的工作,以及送营养餐的工作。好在胡天赐对手底下人还不错,要不然早反应到吴总那去了。
温馨的日子总是快如流水,不幸的日子总是突然来临。
三十天后,民政局办事窗口。
办事员郑重其事地对着胡天赐、胡美娜说道:“离婚是大事,你们不再考虑了吗?”
“不,我们不再考虑了,坚决离。”男女异口同声的说。
“好吧。”办事员有些无奈,郑重地将印章盖在离婚证上。
胡天赐的脑袋有些宕机,机械地抄起离婚证,快步走进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弯下腰,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冲刷,只有把头深埋进盛满水的洗手池,才感到一丝丝慰藉。
冰冷的自来水,来自北冰洋海底一万米。刺骨的冷,把胡天赐冻得浑身发抖,连同他的心也冻成了冰雕。他好后悔!他后悔为什么会娶胡美娜,后悔为什么没有看好自己的孩子。
胡天赐直起身子,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滴着水,仿佛被大雨冲垮了一半的乌鸦巢。满脸胡茬,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一片,就像刚割过的韭菜地。他的眼睛红彤彤的,就像两盏大红灯笼,又红又肿,无神地看着自己。
镜子越来越模糊,里面的胡天赐身影逐渐消失,三天前的场景渐渐清晰:
胡天赐下班一到家,便看到妈妈趴在床上哭,急忙跑过去扶着妈妈急道:“妈你怎么了妈?”
胡妈妈沟壑纵横的脸上噙满了泪水,摇着头,说不出话来,拿了一张医院的单子给胡天赐。
胡天赐以为妈妈得了什么绝症,急忙抢过来,只见医院的清单赫然写着:“胡美娜,‘孕10周’外院行药物流产术,未行清宫术,持续出血10天,继发不孕……”
一百道晴天霹雳,接二连三劈在胡天赐身上,劈得他一屁股摊在地上,一时间神识不清,情不自禁地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一边问“为什么?”。
镜子里的画面瞬间变化,胡天赐和胡美娜在吵架。
胡天赐的脸涨得通红通红:“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打胎?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孩子,还是我们的希望,还有你难道不知道,无故打胎要得报应的吗?”
胡美娜的脸依旧惨白,声音尖锐了几分:“我不想生不行吗?女人就应该做生育工具吗?女人就不能有事业吗?”
“你有梦想我全力支持你,你始终拿不下的那几项业务,不是我帮你完成的吗?事业难道不是蒸蒸日上吗?关孩子什么事?孩子有什么错?”
“人事部经理发现我肚子大了,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该怎么回答?”愤怒地声音,差点刺破胡天赐的耳膜。
“有什么不好回答的,照实说就是了。就算调整岗位有什么关系,我的工资卡不是给你了吗?我的收入是你的两三倍,还不够你花吗?还不能给你安全感吗?”胡天赐的音量依旧没有提高,他极一切可能控制音调,以免爆发冲突,但是他的眼眶就快噙不住泪水了。
“呸!不要脸,你的钱算个屁啊。你扎破洞的行为属于欺诈,是婚内暴力,是违法行为。我们要当一个守法市民,坚决不能纵容你的一直违法下去。”胡美娜的脸已经变得铁青,愤怒到了极点。
“放屁!”
“你才放屁,总之,女人必须独立自主,女人必须不是生育工具,女人必须有事业!”
“啪!”胡美娜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况失去孩子的胡天赐。
面前的幻象消失,胡天赐忙不迭缩回手,拳峰、手背上扎满了玻璃碎渣,愤怒的气压裹挟着鲜血汩汩地向外流,洗手池的水瞬间被染红,就像倒了红色染料。
胡天赐面若死灰,凌冽的目光盯着满是鲜血的手,良久才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捏在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爱情的婚戒,转眼被拖出来,狠狠丢入洗手池。混着血红色的水,是胡天赐的血,是胡美娜的血,还是他们孩子的血,这些血水裹挟着那枚戒指,旋转着把爱情拖入池子底。
池水中渐渐凝出一张人脸,那人脸好模糊,一会儿像是胡天赐的,转眼变成胡美娜,又好像是那个小天使的,那个天使伸出手大叫着“爸爸救命!”,要去拉胡天赐的手。可水流漩涡中吸力太大,小天使越来越无力,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有人问:“幸福是什么?”
有的人说:“幸福是事业,是赚钱。”
还有的人说:“幸福是男女完全平等。”
面对这样的答案,胡美娜滴下了她悔恨的泪水。
胡天赐终于明白:女人就算有了孩子,心也不会留下来……
而社会学家也许会说:“经济发展本应给人幸福,可从本案例来看,恐怕是……无解。”